馮增田,郝 斌
(1.南京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南京 210094;2.華東理工大學 商學院,上海 200237)
模塊化強調用技術模塊和設計規則來重組產業技術系統,其中迅速反應和持續創新是模塊化的核心理念。近年來,模塊化對技術創新的影響一直備受學術界關注,許多學者對該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Langlois和Robertson 認為,模塊化為企業提供了“競爭-試錯”式學習的機會,并使企業在縱向和橫向上進行知識整合,由此形成網絡化的創新體系[1]。Sanchez和Mahoney 從組織理論的視角出發,認為產品和組織的模塊化為知識管理和吸收提供了新的路徑,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吸收能力在模塊化企業的創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2]。然而,受到早期模塊化理論發展的限制,關于模塊化如何影響創新在一段時間內未得到更深入的研究。直到2004年,Ethiraj和Levinthal基于復雜系統管理理論,建立了有關產品系統模塊化創新的模擬測量模型[3]。他們在后續研究中指出,模塊化具有創新和模仿的雙重功能[4]。
Sanchez從平臺角度論證了模塊化的創新效能的發揮[5-6]。Chen和Liu從模塊化界面協調的角度論證了模塊化對創新的作用,并建立了模塊化創新的界面戰略矩陣[7]。陳勁和駱品亮從模塊化的一般理論出發,探討了模塊化企業的創新流程和管理策略、模塊化創新的知識鏈管理和模型以及模塊化的網絡化知識集成模式[8-9]。王芳和趙蘭香、蔡瑞和宋健分別從重大科技項目管理、裝備制造業等具體的實例或行業出發,揭示了模塊化的創新運作和管理方式[10-11]。
從已有研究來看,有關模塊化對企業技術創新作用的研究經歷了以下兩個方面的發展:一是從理論探索到經驗分析,重點表現為學者們從早期進行純粹的理論推演發展為結合具體行業或企業案例進行經驗分析;二是從分析內生機制到探討外部影響,模塊化創新不僅僅是企業內部學習和知識吸收的結果,還受到企業間關系網絡、制度環境等的影響。然而,關于模塊化影響企業技術創新的現有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對相關問題缺乏系統、深入的思考,鮮有采用大樣本調研方法對相關問題進行實證檢驗的文獻。
本文基于已有研究,將組織學習和關系網絡作為調節變量,通過對124份高新技術企業問卷的數據進行統計分析,探討模塊化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機制。本文研究能夠進一步充實模塊化創新理論,為模塊化創新的過程機制提供新的理論解釋,并為進一步的理論拓展提供啟示。
靈活的產品結構、“即插即用”的裝配模式是模塊化系統區別于傳統產品的特征。整合系統的模塊化分拆降低了產品設計和更新換代的復雜性,并提升了產品功能的多元化組合及其與市場個性化需求的匹配度。盡管模塊化將生產過程中的不確定性轉移到設計環節,加大了設計過程的不確定性,但也帶來了更快的創新速度[12]。基于模塊化設計而形成的一整套復雜事物管理規則,將復雜的系統分為獨立的部分,各部分在內部可通過標準界面進行交流,固定的、可預測的模塊化會刺激創新發生[13]。
從已有的相關研究來看,大量研究支持模塊化對企業創 新具有 積極作 用[3-4,14-15]。Henderson 和Clark 指出,在模塊化構架下有兩種產品創新途徑——子模塊創新和構架創新[16]。從子模塊層面來看,單個產品功能的改變提升了產品的市場績效,但不會影響產品的整體架構,并能使其與相關模塊的聯結關系保持穩定。從架構層面來看,產品創新將徹底改變原有的技術屬性和功能特征,各子模塊之間的聯結關系也因此被改變。架構創新不但在產品層面為企業創造了全新的價值,而且改變了產品生產的企業模塊化組織模式,為企業的知識管理創造了靈活的“動態社區”[17]。
實際上,模塊化所具有的獨特的產品設計模式使得子模塊的獨立性大大增強,模塊生產商之間的“淘汰賽”競爭加劇了創新競爭。同時,由模塊集成商主導的架構創新要求每個模塊生產商在子模塊的技術性能和創新性方面表現得更為卓越,這也進一步促進了子模塊創新。在由大量模塊生產商集聚而形成的模塊化生產網絡中,各模塊生產商知識結構的相似性或互補性強化了跨企業的知識學習和吸收。單個企業很容易獲取所需的技術知識,并應用于模塊升級與創新。隨著競爭的加劇,各模塊生產商進行戰略合作、締結技術聯盟的現象會逐漸增多,由此催生的知識整合和協同創新會進一步推動產品功能和外觀的改進和升級。
盡管基于模塊化而構建的創新系統為企業進行技術模仿提供了便利,但正如Pil和Cohen[15]指出的,在一定條件下,模塊化持續創新的利大于模仿給企業績效帶來的弊。為此,本文提出假設1和假設2。
假設1:模塊化設計與產品的模塊創新正相關。
假設2:模塊化設計與產品的架構創新正相關。
基于Lichtenthaler[18]的研究,本文從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兩個維度分析組織學習的調節效應。
1)探索性學習。
企業的探索性學習加強了知識搜尋的廣度,使得企業可以在更大范圍內整合技術知識。為此,企業需要識別外部知識的有用性,并將其開發為有價值的知識[19]。此時,企業首先需要具備一些知識基礎以吸收新的外部知識[20]。隨著外部知識的不斷積累,企業可進一步整合和應用這些外部知識,并將之融入原有的產品技術結構中。探索性學習促進了企業對外部知識的吸收和整合,使得企業可在原有的知識基礎上進一步完善自有知識結構及其廣度。隨著企業不斷積累知識,企業的探索性學習能力也會相應增強,由此推進企業的知識開發進程。
在模塊化系統中,探索性學習往往能夠促進子模塊的功能升級和技術改進。一方面,探索性學習強化了模塊生產商的知識基礎[21],進而促進了企業創新。企業通過探索性學習獲取的新知識能夠迅速進入企業的知識庫,并為后續研發提供支持。當子模塊的研發需要新知識支持時,模塊生產商可以很容易地獲取相關知識,進而加快產品開發進程。另一方面,探索性學習為企業技術研發提供了更多的知識組合。在模塊化環境下,各企業知識的互補性或相似性使得企業進行快速學習與創新成為可能[22]。企業在學習外部其他企業的新知識后,可將這些新知識與自身已有的相關知識進行整合,進而開發出新的產品模塊。隨著探索性學習的不斷深入,增加的知識模塊越多,企業進行組合創新的可能性越大。
探索性學習的調節作用同時反映在架構層面和模塊層面。首先,通過探索性學習得到的技術知識能夠從根源上改變企業的知識基礎,更有利于企業開展模塊創新或架構創新。企業的創新過程也是知識不斷積累的過程,企業的技術創新速度和變革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企業的知識基礎[23]。企業具有豐實的知識基礎、多樣化程度高的知識,就能夠較好地掌握各種模塊技能及模塊間的相互聯結關系[24]。當企業想調整已有的產品結構、提升產品競爭力時,自身的知識基礎能夠為技術革新提供支撐。即便企業希望打破已有的技術軌道而形成全新的產品架構,豐厚的知識基礎也能滿足產品創新對知識廣度和深度的要求。其次,探索性學習有利于企業改變已有的產業邊界,創造全新的技術藍海。通過探索性學習獲取的知識都是企業原本不具備的知識,甚至是完全陌生的知識。這些知識可能來自于產業鏈的其他環節,也可能來自于其他產業。企業吸收這些知識后便能較容易地將之嵌入原有的知識結構中[19],或進行知識結構的完全重組,由此形成新的隱性知識或技術訣竅。若這種知識重組發生在模塊層面,則會產生企業的模塊創新;若知識重組發生在架構層面,則企業便能打造出全新的產品架構和功能組合,形成戰略藍海。
可以發現,探索性學習對企業模塊化與產品創新間關系的調節作用既可能發生在模塊層面,也可能出現在架構層面。為此,本文提出假設3和假設4。
假設3:探索性學習越深入,模塊化對產品模塊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
假設4:探索性學習越深入,模塊化對產品架構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
2)開發性學習。
與探索性學習相比,開發性學習更側重于對現有知識的創造性利用[18]。換言之,開發性學習基于企業已有的技術知識,旨在使其與外部知識相結合,最終使已有知識發揮更大的學習效應。模塊生產商通過開發性學習能夠更好地發揮已有知識的潛能,通過對知識進行創造性利用,實現已有知識在新技術中的應用,或重新組合已有知識以形成新的知識結構。基于已有知識的技術開發保障了各知識模塊之間的技術匹配性,強化了已有的技術路徑,由此催生出更加穩定的系統結構[25]。隨著模塊生產商的開發性學習進程的推進,其知識變革會從管理技術向生產流程演進,并最終向功能升級演進,產品功能變得越來越強大,企業管理流程化和模塊化程度也相應變得越來越高[26]。模塊生產商對現有知識的開發性學習不僅體現在產品功能層面,而且體現在市場層面。當模塊生產商察覺到新的市場機遇或原有客戶衍生出新的需求時,能夠通過對已有知識進行開發性利用來迅速地做出反應。
實際上,開發性學習與探索性學習相比往往更容易被企業掌握和利用。企業基于已有知識的開發行為無論在成本上還是在速度上都具有更大優勢。對于尚未擁有核心品牌的模塊生產商來說,開發性學習在改進產品模塊設計、完成產品功能升級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模塊生產商基于已有知識的創造行為,為迅速進行市場擴張和產品線拓展打下了堅實基礎[27],而由此帶來的進一步的開發性學習積累又能促發新一輪的產品創新。
為此,本文提出假設5。
假設5:開發性學習越深入,模塊化對產品模塊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
企業通過開發性學習而建構的知識創新模式對產品模塊的更新和升級產生了積極影響。然而,與探索性學習相比,企業通過開發性學習實現的創新的影響往往局限在模塊層面,對產品架構層面的影響相對有限。原因在于兩方面。第一,開發性學習只是基于現有知識的技術改進行為。模塊生產商的開發性學習往往局限于調整現有知識,其知識基礎不會發生根本性變化。這決定了開發性學習很難帶來產品的質的變化。當企業的學習行為被限定在現有知識的組合和提升上時,難以出現架構創新[13]。第二,開發性學習難以撼動產品的已有技術軌道。由于存在高度標準化的界面關系,因此模塊生產商的創新行為往往受到已有界面的影響——其任何技術變革都要遵循這一界面關系,否則產品模塊將很難被整合到系統架構中。同時,開發性學習所提供的有限的知識基礎不足以改變已有的技術軌道,從而無法支撐對產品架構的整體性調整。第三,已有的知識結構無法承載系統的架構創新。根據Henderson和Clark[16]的觀點,架構創新是一種結構性變革行為,架構的改變意味著全新知識結構的形成。基于已有知識結構的開發性學習,盡管在促進企業產品模塊升級方面具有明顯作用,但是,受限于知識結構單一化,難以撼動產品的整體架構。
與開發性學習相比,探索性學習能夠實現新知識不斷補充和知識結構迅速多元化,因此更有利于產品架構創新。
為此,本文提出假設6。
假設6:與開發性學習相比,探索性學習對模塊化與產品架構創新間作用關系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企業識別、吸收和運用其他企業知識的能力是建立在社會性互動、跨邊界合作和伙伴間關系的基礎上的[28]。模塊生產商與顧客、供應商和競爭對手乃至產業外的相關企業建立長期信任和依賴關系,能夠強化其知識吸收,并在廣泛的關系網絡范圍內整合知識,以促進其產品創新。
首先,關系網絡促進了模塊化企業之間依賴關系的形成,有利于知識的學習和吸收。模塊生產商與網絡中的其他企業建立相互依賴關系,能夠強化對其他企業知識的攝取,促進產品模塊的升級和創新。同時,相互依賴催生的非正式契約關系[29]能使企業的知識獲取成本更低。在廣泛的關系網絡下,企業可以形成正面的網絡認知,此時的網絡關系也更具有持久性和不可背叛性[28],企業知識吸收的合法性和便利性在較長時間內得以保證。
其次,關系網絡催生的企業間長期合作與聯盟關系進一步強化了企業的知識基礎。關系網絡的存在使得各模塊生產商已形成較統一的認知,而來自“創新淘汰賽”的競爭壓力使得各模塊生產商之間更易建立長期合作或聯盟關系[30]。為了更高效地開發新產品、共享伙伴企業的技術知識,企業傾向于與其他企業建立技術聯盟或簽訂長期的技術許可協議。此時,單個模塊生產商的知識基礎得以大大加強,產品創新也更加容易。
最后,關系網絡鞏固了模塊生產商在模塊化網絡中的穩定地位,有利于其拓展創新業務。關系網絡作為一種非正式的契約聯合,具有信任、承諾和相互期望等多重特征[31]。模塊生產商一旦嵌入某個關系網絡中,就能形成較穩定的業務關系,這也使得模塊集成商在業務選擇上對其形成依賴。此時,模塊生產商可以更好地投入創新業務中,從而促進產品創新。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7和假設8。
假設7:關系網絡越發達,模塊化對產品模塊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
假設8:關系網絡越發達,模塊化對產品架構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
本研究基于深度訪談和問卷調查而進行。為了提高樣本的有效性,選擇當前模塊化程度相對較高的高新技術行業企業進行訪談和調研。首先對問卷進行初步設計,并通過與上海、蘇州、杭州、北京、臨沂和深圳等地采用模塊化設計的高新技術企業的高層管理者進行訪談來對問卷進行調整,從而形成最終問卷。為了保證問卷的有效性和回收問卷的便利性,在問卷調查時采用以現場填答為主的問卷收集方式。經與高新技術企業密集的工業園區進行協調,筆者邀請了相關企業的中高層管理者進行現場填答問卷。整個調研工作從2012年1月一直持續到2012年4月,歷時4個月。共發放問卷150份,現場回收問卷137份,其中有效問卷124份,占發放問卷總數的82.7%。13份問卷無效的主要原因是問卷填寫不完整或問卷答案存在顯著不一致問題。
樣本企業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下:從企業規模來看,低于100 人的企業有47 家(37.9%),101 人~500人的企業有39家(31.5%),501人~1000人的企業有27家(21.8%),1000人以上的企業有11家(8.9%);從企業性質來看,外資企業有27 家(21.8%),民營企業有48 家(38.7%),國有(含 集體)企業有26 家(21%),合資企業有23 家(18.5%);從所在地區來看,來自上海的企業有31家(25%),來自蘇州的企業有12家(9.7%),來自杭州的企業有10家(8.1%),來自北京的企業有27家(21.8%),來自臨沂的企業有23家(18.5%),來自深圳的企業有21家(16.9%),樣本企業基本覆蓋了長三角地區、珠三角地區和環渤海地區三大經濟圈;從被試的學歷結構來看,碩士以上學歷人員15 人(12.1%),碩士學歷人員38人(30.6%),本科學歷人員57 人(46%),本科以 下學歷人員14 人(11.3%);從被調研者的企業身份來看,中高層人員有107人(86.3%),其他為基層技術人員(13.7%)。高學歷人員和高層管理人員對問卷內容和行業環境具有較深入的理解,高學歷人員、高層管理人員所在比例較高有利于保證調研的整體效度。
本文涉及的變量包括模塊化、組織學習、關系網絡和產品創新。隨著關于模塊化實證研究的增多,模塊化量表的開發日益成熟。本文引用Tiwana[32]的成熟量表,從整體性程度、耦合度、界面標準化、要素相互依賴關系、定制化和系統聯系6個方面測量模塊化構念。對于組織學習,Lichtenthaler[18]已開發出非常完善的量表,并且該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本文主要參考其研究成果,分別從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兩個方面構建了包括12個題項的Likert 5點量表。對于關系網絡,本文關注的是企業網絡中的非正式聯結關系。參考Madhavan、Koka和Prescott[33]以及Uzzi[34]的研究,本文主要從網絡聯結數量和聯結強度兩個方面測量企業的關系網絡,并設置相關題項。對于產品技術創新,本文結 合 Henderson 和 Clark[16]以 及 Prajogo 和Ahmed[35]的研究,從模塊創新和架構創新兩個方面構建包括9個題項的Likert 5點量表。
表1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
模塊化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數值為0.739、KMO 值為0.724,超過了因子分析的樣本限制條件,說明樣本數量是充分的;模塊化量表的累積方差貢獻率為43.9%;反映題項間相對關聯程度的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170.288(P<0.01),說明各題項是相互關聯的,適合提取公共因子。
組織學習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探索性學習量表和開發性學習的Cronbach'sα系數值分別為0.822和0.794;KMO 值為0.786,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234.077(P<0.01)。提取2個公因子,其累積方差貢獻率為71.6%,說明組織學習變量總方差的71.6%可用所提取的公共因子來解釋。
產品技術創新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模塊創新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數值為0.731,架構創新量表的信度系數為0.773;KMO 值為0.855,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176.332(P<0.01)。提取2個公共因子,其累積方差貢獻率為63.2%。
關系網絡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數值為0.765,KMO 值為0.803,Bartlett球形檢驗值為153.447(P<0.01),方差貢獻率為51.2%。

表1 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
表2列示了主要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其中,模塊化與產品模塊創新和產品架構創新之間存在較明顯的相關關系,其相關系數分別為0.45(P<0.01)和0.28(P<0.01)。據此,假設1和假設2初步得到驗證。
層級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 所示。其中,模型1和模型3是自變量和調節變量對因變量的主效應模型,模型2和模型4是加入交互作用后的全效應模型。

表2 主要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

表3 模塊化、組織學習與產品技術創新的層級回歸結果
模型1的回歸結果顯示,模塊化對產品模塊創新的影響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387(P<0.01),因此假設1得到進一步驗證。模型3的回歸結果顯示,模塊化對產品架構創新的影響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249(P<0.01),因此假設2得到進一步驗證。
模型2的回歸結果顯示:將模塊化與組織學習(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和關系網絡的交互項加入模型1后,模型的解釋力顯著提高(R2=0.020、P<0.01);模塊化與探索性學習的交互項對產品模塊創新具有顯著的調節作用(β=0.325、P<0.01),因此假設3得到驗證;模塊化與開發性學習的交互項同樣對產品模塊創新具有顯著的調節作用(β=0.167、P<0.05),因此假設5 得到驗證;關系網絡顯著正向調節模塊化與產品模塊創新的作用關系(β=0.226、P<0.05),因此假設7得到驗證。
模型4的回歸結果顯示:將模塊化與組織學習(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和關系網絡的交互項加入模型3后,模型的解釋力顯著提高(R2=0.182、P<0.01);模塊化與探索性學習的交互項、模塊化與開發性學習的交互項都顯著影響產品架構創新,兩個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分別為0.287(P<0.01)和0.129(P<0.05),因此假設4得到驗證;模塊化與探索性學習的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的顯著性程度明顯高于模塊化與開發性學習的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說明探索性學習對模塊化與產品架構創新間關系的正向調節作用更強,因此假設6得到驗證;模塊化與關系網絡的交互項對產品架構創新的調節效應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P>0.1),因此假設8沒有得到驗證。
本文提出并檢驗了8個假設。根據回歸結果,除了假設8外,其他假設均通過顯著性檢驗。針對實證結果,本文對回歸結果進一步分析。
1)模塊化設計對產品技術創新的直接效應。
本文通過提出并檢驗兩個相關假設反映了這一影響關系,可以將結果概括為:模塊化設計不但可以在局部上改變產品的功能設置和技術參數、促進產品模塊創新,而且可以影響產品整體架構的改進、推動產品架構創新。該結論在進一步驗證Pil和Cohen[15]以及Chesbrough和Prencipe[36]對模塊化與創新間關系研究的基礎上,區分了產品的模塊創新與架構創新,進一步拓展了模塊化創新的邏輯內涵。該結論也打破了部分研究認為的模塊化只在局部改進方面具有效率的局限性認識,說明了模塊化在系統改進方面同樣具有效力。模塊化設計所倡導的“即插即用”產品整合模式,在促進模塊生產商開展“創新淘汰賽”的同時,能夠推動模塊集成商對整體架構進行調整。究其原因有二。第一,模塊化進程的推進給模塊集成商帶來了競爭壓力,促使其進行架構創新。隨著產品模塊化進程的推進,產業標準化程度逐漸提升,模塊集成商面臨的競爭壓力相應增加。為了應對外部競爭壓力、保持整合產品的市場份額及其優勢地位,模塊集成商需要不斷改進其產品架構設計、優化產品整體性功能和外觀。蘋果公司在這一方面堪稱典范。第二,來自模塊生產商向上游整合的壓力促使模塊集成商不斷調整其架構模式。盡管模塊生產商在整個模塊化生產網絡中處于追隨者的弱勢地位,但是仍有少數模塊生產商因掌握核心模塊而具有較大的議價能力和網絡影響力。隨著這類模塊生產商市場份額的擴大和自身實力的增強,其前向整合的能力相應逐漸提升,從而給模塊集成商帶來競爭壓力。為了保持自身的領導地位,模塊集成商需要改進產品架構設計,以免少數強勢生產商掌握產品架構設計的基礎知識而滲透到該競爭領域中。
2)組織學習的調節效應。
假設3~假設6的檢驗結果顯示: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均顯著提升模塊化設計的創新(包括產品模塊創新和產品架構創新)效力;探索性學習對產品架構創新的調節效應比開發性學習更為顯著——該結論進一步拓展了當前有關模塊化對企業創新作用機制的研究。模塊化對產品創新具有直接影響,并且該影響受到組織學習的調節。當企業開展廣泛的探索性學習和開發性學習時,企業所獲取或開發的新知識能夠在更大程度上推動產品的模塊創新或架構創新。實際上,在產業標準化程度不斷提升的過程中,企業的專用模塊數量會相應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廣泛適用于不同產品架構的通用模塊。這一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企業之間的知識學習,特別是開發性學習,也使企業的模塊創新更加便利。同時,當產品的模塊化程度不斷提升時,來自產業邊界外的知識滲透日益加強,因為已有的產業知識已無法滿足模塊升級的要求;模塊集成商需要通過吸收多樣化的外部知識來改變現有產品的性能或外觀、鞏固其自身網絡領導者的地位[37]。
針對探索性學習相較于開發性學習在調節模塊化與架構創新間關系上具有顯著優勢,本文認為,探索性學習對企業的能力要求比開發性學習更高,只有具有較強的產品研發實力和進行較多資本投入的企業才能開展探索性學習。一般來說,中小型模塊生產商往往專注于通用模塊的生產。由于生產這些通用模塊不需要具有專有知識或技能,這些模塊已由技術密集型產品演化為資本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因此生產這些模塊的企業不需要進行較高的創新投入和具有較強的研發實力,只要基于現有知識進行開發性學習即可。隨著模塊專用性程度的提高,相關企業對探索性知識的依賴逐漸增強,而其研發實力也足以支撐其開展探索性學習。此時,探索性學習產生的知識學習效應能顯著影響產品架構創新。
3)關系網絡的影響。
假設7和假設8的檢驗結果顯示,關系網絡對產品模塊創新的調節效應得到驗證;令人意外的是,關系網絡對產品架構創新的調節效應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該結論進一步拓展了有關關系網絡對跨企業知識學習影響的研究,在模塊化環境下論證了關系網絡對產品技術創新的影響。針對關系網絡對產品模塊創新的顯著調節效應,本文認為,大量的關系聯結促進了企業之間的知識學習,使得企業的知識獲取更加容易。與上下游企業進行溝通和交流,有利于企業獲取行業動態信息、掌握市場需求變化情況,并相應做出戰略調整。從現實情況來看,企業之間所開展的茶話會、聯合郊游、高層互訪等,都為其關系的穩定性和聯結強度提供了很好的支持,并促進了企業間的協作創新。由此,該結論符合當前企業經營實踐。
對于關系網絡對產品架構創新的調節效應沒有得到證實,筆者認為可能的原因在于:第一,模塊化生產中的關系較多存在于上下游企業之間,由于上下游企業的知識結構具有較大的關聯性或相似性,因此利用這種聯結關系獲取的知識不足以支撐企業的架構創新;第二,模塊生產商與產業邊界以外的企業的聯系相對較弱,而關系強度的缺失導致企業的知識獲取存在較大障礙,也就難以形成根本性的技術變革或產品革新。
本文從組織學習和關系網絡的視角,利用調研數據并進行統計檢驗,對模塊化影響產品技術創新的機理進行了驗證性分析。本文針對模塊化創新問題提供了較好的研究視角,有助于深入理解模塊化產品的技術創新機制。分析結果表明:模塊化設計對產品模塊創新和產品架構創新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從而論證了當前主流學者對該問題的普遍觀點;探索性學習越強,模塊化對產品模塊創新和產品架構創新的影響越大、越顯著,雖然開發性學習同樣對產品模塊創新和產品架構創新具有顯著的調節效應,但是其顯著性程度和影響力都不及探索性學習;關系網絡作為模塊生產商獲取資料的重要途徑,在推動產品模塊創新方面具有較明顯的調節作用,但關系網絡對模塊化產品架構創新的調節作用并不顯著,無法在架構創新中起到重要作用。
本文的理論貢獻在于:第一,通過實證分析驗證了模塊化設計在單一模塊層面和整體架構層面的創新效應,驗證和拓展了現有學者的探索性分析結論;第二,通過引入組織學習和關系網絡,進一步厘清了模塊化影響產品技術創新的路徑,發展了已有的模塊化創新的相關理論研究。
本研究對于我國企業參與國際分工、發展自主技術創新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首先,中國企業需要積極加入全球模塊化生產網絡中,通過參與網絡建構和規則制定來鞏固自身在網絡中的地位。大型企業在品牌資本和技術資源上已形成一定的積累,因此可通過積極開展探索性創新為自身贏得國際市場地位、為拓展國際市場奠定基礎。其次,中小企業應致力于通過開發性學習促進產品模塊創新,大型企業可通過探索性學習實現產品架構創新。在當前產業標準化程度越來越高、產品模塊化日益盛行的背景下,中國企業應積極探索適合自身的模塊化之路。具有不同規模、處于不同行業的企業應結合自身特點,明確自身在模塊化網絡中的角色,并據此制定適宜的創新戰略。最后,中國企業應積極拓展關系網絡、掌控關系資源,有效實施模塊創新戰略。特別是對于中小企業來說,模塊創新戰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其參與競爭的利器。中小企業應通過有效的關系管理建立關系聯結,為其資源獲取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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