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惹莫蘭這妞

嘟嘟

這妞的腦殼殼有問題

她是大二下學期被管理員送到我們宿舍的。一個女生休學，我們宿舍空了一個床鋪。而這妞換宿舍的原因，是在原來的宿舍實在混不下去了，竟然在去洗手間的空當兒，被那幾個丫頭合謀鎖在了外面。可憐此妞，穿著衣不裹體的小睡衣在門前待了半個小時，才被聞訊而來的管理員解救。當時認定她是被欺負的，看她，150厘米的個頭，80斤的樣子，皮膚白白、小嘴翹翹、頭發短短、胸脯平平的，還戴厚眼鏡，像個初中生。實在是欺負不了別人的。

我一直覺得自己俠義心腸，只看這妞一眼，立刻有了要保護她的愿望。趕快示意另外兩個室友從她手中接行李，沒想她斷喝一聲，不要你們管！

那聲音，你無法想象是從她小小的身體中發出來的。尖細的高分貝，讓膽小的四川女孩蘇曉不由打了個顫兒，隨后嘀咕一聲，這女娃咋了？

我也皺皺眉頭，然后略帶同情地想，一定是被那屋那幫霸道的丫頭嚇著了，可憐兒見的。

這妞就住了進來，然后頭也不抬，開始收拾她的東西，書擺哪兒，盆放哪兒，被頭朝哪兒……一絲不茍。不看我們，也不說話。蘇曉小聲嘀咕，這女娃，腦殼殼有問題哦。

蘇曉的四川普通話，我哪次聽了都會笑，這次也一樣，撲哧就笑了。

聽見我笑，正低頭一本本擺放書本的莫蘭猛地抬起頭來，透過厚鏡片子瞪了我一眼。這一瞪，竟讓我再也不敢吭聲。

下午吃飯的時候，我們仨在食堂反復嘀咕蘇曉的話，這妞，腦殼殼別是真有什么問題吧？

這妞的怪脾氣

這妞果然有問題。那天晚上，我們回去的時候，不過9點鐘，她卻已經睡下了，被子蒙頭，人在被子里幾乎看不見。

正是我們的洗漱時間，我們仨便開始如往常一樣進進出出，門開開合合，盥洗刷牙臉盆杯子叮叮當當……我剛端著一盆水進門，沒留意莫蘭忽然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指著我劈頭呵斥，怎么這么沒素質，沒看到我在睡覺？不能小聲點嗎？

我看著她，端著水站在那里發蒙。9點就睡覺，還真是鮮見，再說了，宿舍就這樣，不到10點半以后別想安靜，沒見誰提出異議，她發的是哪門子火？所以我蒙了半天后端著水問，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9點我要睡覺了，請你們尊重我的睡眠時間。然后撲通一聲躺回去，重新把被子拉到臉上。門邊，另外兩個小腦袋并排擠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最后還是我反應過來，這是我們宿舍，她是后來的，而且還不是名正言順分來的，怎么反倒霸道起來。

我走進屋，盆咣地往地上一放，示意那兩個人也進來。然后我們大模大樣地并排坐下，3個人開始洗腳，水攪得嘩嘩啦啦，邊洗邊看莫蘭的被頭，翻了天不成？管她呢！

許是迫于我們集體的威勢，那妞沒再發神經，但顯然是睡不著的，眼見被子翻來翻去，又不敢發作，看著，都有點解恨的味道。

解恨？奇怪，怎么一下就有點恨她了，于是分析，這妞在原宿舍，不見得是被欺壓者。如果每個人都和她關系不和諧，證明，問題在她那里。

跟這妞拼了

很快發現，這妞問題很多。她每天晚上9點一定上床。我們雖然決定不去管她，但有個人躺在那里，總是不能無所顧忌，下意識地，便去約束自己的動作幅度，結果弄得我們仨很被動。晚上熄燈后想說說話，也要用氣息來說，不好意思聲音太大，做賊一樣，實在無趣，后來干脆就不說了。

晚上不說話倒也過得去，可莫蘭睡得早，醒得就早，每天早上天不亮，便會被她零零碎碎的聲音弄醒了。最恨開塑料包裝紙的聲音，聲不大，但特別難聽。見鬼了，天天6點鐘不到起來吃面包，那塑料袋子，嚓嚓嚓地能把人煩死。大學里，誰不知道早上的睡眠時間最寶貴，一下就被她破壞了。

終于忍無可忍了，那天早上又被她弄醒后，我坐起來。盯著正在啃面包的莫蘭說：這位同學，你能不能晚會兒再吃，要么出去吃，別弄這么大動靜行嗎？都睡覺呢！

她抬起頭，眼睛在鏡片后掃我一眼，6點就該起床了啊，不早。她振振有詞，你不知道早上讀英語最有效嗎？再說了，你們晚上那么吵，我不也沒說什么嗎？

那一刻，這瘦巴巴的小臉怎么看怎么煩，索性也不睡了，跳下床來，端著盆去洗臉，然后沖出門去散步，對自己說，哦，早上的空氣真好，不生氣不生氣。

可是，還是生氣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告狀，那天下午不想吃食堂，我們偷著拿出電爐子煮稀飯。這邊飯還沒熟，那邊管理員就進了門。結果，電爐子被收走，夾生的一鍋米慘兮兮地放在那里。那妞一點不掩飾自己的叛徒行徑，小嘴一撇說，你們太不注意安全了，萬一出事，我會跟著你們倒霉的。我差點沒端起那鍋夾生飯倒在她毛刺刺的腦袋上。

但這事沒過去3天，蘇曉又被她惹毛了。

那天蘇曉感冒了，下午沒上課。莫蘭下午沒課，宿舍剩了她倆。這邊莫蘭坐在那里讀書，那邊，感冒中的蘇曉打電話跟男朋友撒嬌，可是還沒撒幾句，莫蘭把書一丟呵斥道，你是不是吃藥燒糊涂了，燒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蘇曉硬給噎得愣了半天，才想起來撂了電話反駁，結果一陣唇槍舌劍后，兩人差點動了手。蘇曉憤憤地在電話里同我講，真想跟她拼了。

那天下午，我們3個人在食堂對著腦袋后悔，當初真不該讓這混蛋妞住進來。已經打聽過了，她是實在在那個宿舍鬧得不像話，人家被逼無奈才把她“趕”出來的。可那種方式“趕”，商議半天，我們還是做不出來，最后一致決定，通過正常渠道請她離開。

最好和這妞共進退

坐在學管處，我們向分管寢室的老師悲憤控訴。老師在那里聽。也不打斷我們，一直聽我們全都說完，才嘆口氣搖搖頭，那你們說怎么辦？

讓她搬出去，我們異口同聲。

難不成給她個單間？老師說，你們就寬容些行不？莫蘭那丫頭，情況不大一樣。

她還有情況？坐好等著聽聽。

沒想到，用蘇曉的話說，那女娃的腦殼殼，真是有問題的。莫蘭幾個月大的時候，因為摔了一跤撞到頭部，腦子受了影響，三四歲時都不會講話。父母以為這妞傻了，又生了個男孩。結果男孩生下來，莫蘭竟然會開口說話了，就是脾氣怪，倔得出奇，也不合群。這倔，實在不討大人喜歡，比對著，父母就對弟弟更好些。莫蘭更加倔，脾氣也越發怪了，從小不和小孩子玩，處在一起就鬧矛盾，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是自己一個桌。父母認定她腦子有點問題，明明學習不好，卻又死讀書，二年級就戴了眼鏡，看書時，誰鬧點動靜就亂發脾氣。可竟然讀到了高中，父母也沒有多管她，想她讀到哪天算哪天。沒想到，成績一直不好的莫蘭。最后竟然以高出分數線三分的成績考上了大學。父母震驚不已，才后悔起這些年對她的忽略。報到時，母親親自送她來，找到相關老師，說了莫蘭的情況和脾氣，希望多關照……

老師說，這樣一個丫頭，你們說能怎么辦？

沒想是這樣的，我們仨再次面面相覷半天，決定撤。

回宿舍的路上，鑒于莫蘭的特殊情況，在我的提議下，我們決定采取回避措施，時間安排上，和她同進退。加一起也熬不上兩年，不就是早睡早起少說話嘛，死不了人。

終于不用看見這妞了

因為決定不跟腦子受過傷的人計較，實話說也怕被這妞無端呵斥，原來凌亂嘈雜的宿舍，竟然整齊劃一起來。莫蘭有輕微潔癬，我們就不敢亂丟東西；晚上9點前，無特殊情況，一個個洗漱完畢上床，回來晚的，也斂聲靜氣；早上6點統一起床，散步的散步，讀英語的讀英語；不在宿舍做任何違反規定的事；談戀愛的，不在宿舍胡言亂語……完全半軍事化。結果每次檢查，宿舍都被評為標兵，獎勵的洗衣粉，足夠我們讀完大學用了。

因為我們的忍讓，莫蘭很少再發脾氣了，但也很少和我們交往，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一個人上課、下課、逛街、洗澡。被送外號：獨行俠。

半年后，因為早起鍛煉，我成功健康地減到100斤；蘇曉英語第一個過了六級；另外一個，竟然在年末拿了獎學金；那妞卻慘了，要死要活地刻苦，竟然三門功課不及格，還要補考，真是哈哈哈。

然后就到了大四，我們仨很快各自聯系好單位實習，興致勃勃地前往。莫蘭因為幾門功課不過關，需要繼續努力。實習的機會都撈不到。

之后，便是畢業的真正分手。聚回到宿舍，分別的傷感才開始一點點蔓延，坐在那里說著話，蘇曉就先哭了。她這一哭，我們跟著哭。正哭著，莫蘭抱著書從外面進來，看到這樣的情形，手中的書一丟，大喊，你們哭什么，你們都畢業了，我還沒畢業。

我們仨淚眼模糊地看她，難道哭也是我們的錯？

她不耐煩地推推眼鏡，你們仨，一個那么漂亮，一個不努力成績也那么好，還有一個，那么多男生喜歡。還哭哭哭，矯情！沒意思！無聊！

她這一發脾氣，我們不哭了，各自收拾東西走人。哭什么呢，以后終于不用看見這妞了，應該高興才對。于是就這佯興高采烈地散了。

請你們別惹這妞

后來聽說，一年后莫蘭才補考完所有課程，拿到畢業證件回去找了工作。想想，不知道誰運氣不好，會和這個壞脾氣的妞做同事，恐怕有苦頭吃了。實在想把和她相處的經驗奉上，那就是，請你們千萬別惹她。其實這妞雖然脾氣怪，有副不討人喜歡的直腸子，但人真的不壞，而且，她是受過傷的，比我們都不容易，走到今天，也比我們多付出了許多倍的努力，請大家別惹她，寬容她。

劉洋摘自《家庭主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