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個媽媽那樣的擁抱

趙文靜

煙花三月，春風拂面，小城新建的敬老院里楊柳依依，桃花開得正艷。我們進門時，一眼便見西墻根下靠著幾位老人，與他們很不搭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見到我們的車，她歡快地跑過來，近了，卻悄悄地躲在附近的一株桃樹下，不靠前，悄悄地看。同行的人們從車上往下搬東西。我徑自走到桃樹下，走到她的身邊。她低頭，撿起飄到地上的一瓣桃花，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來回地轉。我說，真漂亮。她笑了，麻利地低頭又撿起一些，怯生生地遞給了我。接過花兒，我摸摸她的羊角辮，還她一個微笑。

同行的人們在叫我，說一起去看看老人們，順便把衣服送給他們。我前往，她亦小貓似的尾隨在我的身后，一路跟著，看我們跟每一位老人聊天。這是北面這排房的最后一個房間，與別的房間沒什么兩樣。快到門口，一直在我身后的她，卻三步并作兩步躥到了前邊，一把將我們同行的一個小伙子推了個趔趄。小伙子有些氣急敗壞，叫：“誰家小丫頭，這么不懂事兒！”她卻急了，誰讓你踩，誰讓你踩！地上并沒有什么東西，我不知道小丫頭為何突然這樣惱。這時，廚房里的一個阿姨聞聲趕來，一邊哄她，一邊對我們說：“你們踩著她媽媽了！快躲開點，別再踩著。”順著阿姨手指的方向，我這才發現地上有一個人形的圖案，用淺黃色粉筆畫的。

從阿姨那兒我了解到，小丫頭是孤兒，以前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去年母親去世了，小城里沒有福利院，她被接到了這里。她來了以后，就用粉筆在她住的屋子里畫下了這個圖形，說是她的媽媽。阿姨告訴我，敬老院里的老人，都知道這是她的媽媽。

我的思緒翻滾著，我似乎看見，安靜的敬老院里，只有她一個孩子。她沒有玩伴。她跑累了，煩了，想媽媽了，她就拿半截粉筆，一遍一遍描“媽媽圖”。描時，她又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媽媽的懷抱，想得痛了，累了，就蜷縮在“媽媽的懷里”，享受一份天上傳來的，媽媽的暖。那一刻，眼淚濡濕了我的眼，心一揪一揪地疼痛。

等我們慰問完所有的老人時，我發現，她又去了桃樹下，撿拾粉紅的花瓣。撿滿一把，就歡快地往自己的頭上撒，于是，她的頭上像下起了粉紅色的花瓣雨。我們不知道敬老院里有孩子，沒有給她帶一份禮物。我記起她一直盯著我頭上的發卡看，于是摘下，將發卡夾到了她的頭上，再輕輕摸她的羊角辮。她抬頭，迎接我的，是一張甜美的笑臉。她張了張嘴，一瞬間卻又欲言又止。你想要什么？告訴我，阿姨下回一定給你帶來。她搖搖頭，不，我不要。我想，我想……

你想怎樣？我含笑問她，半晌，她吞吞吐吐地說出：“我想，讓你抱抱我。像媽媽那樣抱抱我。”只一瞬，我淚如雨下，半蹲了身子，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到懷里，用臉，貼貼她的小臉，一手撫摸她的頭發，一手輕拍她的后背，給她，一個媽媽那樣的擁抱。

王容摘自《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