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高盧戰記》的史料價值

楊躍+王偉蘇

[摘 要]《高盧戰記》是迄今為止唯一幸存的記載高盧戰爭的著作。不僅僅記載軍事事件，也記載當時生活在高盧、不列顛、日耳曼地區的不同民族。本文以史著為基礎，探究《高盧戰記》中高盧人、不列顛人和日耳曼人的性格特點、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等方面的生活狀態。以此解讀《高盧戰記》所具備的史料價值。

[關鍵詞]《高盧戰記》；高盧人；不列顛人；日耳曼人

《高盧戰記》是研究羅馬史的重要史料，記載公元前1世紀西歐社會的情況。《高盧戰記》是凱撒存世的重要作品。《高盧戰記》不僅因為凱撒的偉大，也因為自身所具有多方面價值。例如，在文學方面，因《高盧戰記》以拉丁文創作，長久以來被指定為學習拉丁文的范文。在軍事方面，國外學者認為《高盧戰記》是唯一一部作為戰地指揮官詳細記載的古代戰爭，且他的記載勝過其他古代記載。[1]國內學者也指出在凱撒之前，未有人詳細記載過像高盧地區、不列顛地區、日耳曼地區，因此凱撒的《高盧戰記》是近現代史家研究古代日耳曼人和凱爾特重要依據。[2]《高盧戰記》不僅僅為我們提供重要的軍事事件知識，也詳細記載當時在高盧生活的各種各樣的民族。[3]可見《高盧戰記》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但學術界未對其史料本身進行系統整理，故仍有研究的必要。本文擬透過《高盧戰記》，了解高盧人、日耳曼人、不列顛人的形象。這一方面是對《高盧戰記》所體現史料的系統整理，有易于學者今后研究的便利。另一方面，也更能細致地展現公元前1世紀西歐社會的風貌。

一

從《高盧戰記》記載來看，高盧人的性格特點是性情浮躁，處事肆意，雖有盟約，卻常常違背，反復無常，匆促行事。高盧人常常因為一個人的煽動將會引起其他部族。也往往因一個部族被征服，會有更多其他部族前來派出使者投降和交出人質。如果多個部落的高盧人聚在一起，也一定會鬧出事端，所以叛亂在高盧地區很常見。也正因為高盧人的性格特點，凱撒往往在正式開戰之前會派部將到各地穩定局面，防止后院著火。比如，公元前54年凱撒出兵去不列顛之前，派副將拉頻弩斯留在高盧，“因為他（凱撒）怕自己離開高盧時，會發生一場叛亂。”[4]在平定森農內斯人后，“他（凱撒）命令卡伐林納斯帶著森農內斯人的騎兵跟他一起出動，以免他們的國家因為這個人的急躁性情或者他在那邊引起的仇恨而發生騷亂。”[5]

關于高盧人對羅馬人態度，雖然有些高盧人忠心于羅馬，但是就全高盧而言，他們更敵視羅馬人。據《高盧戰記》記載，凱撒來到高盧的第一年，愛杜依人列司古斯曾向凱撒說出實情，“如果愛杜依人自己的不能再掌握高盧的霸權，那末，受高盧人的統治總比羅馬人的統治好些。”[6]高盧人經常聚集在一起開會，通過會議決定聯合行動對羅馬實施進攻。“這是全高盧的共同決定，這一天被定作對凱撒的所有冬令營同時發起進攻的日子，免得一個軍團可以趕去支援另一個軍團。”[7]

《高盧戰記》除了直接記載高盧戰爭的情況之外，珍貴地記載了關于高盧人的情況。[8]高盧地區是分散的、多元的文化范疇。因此文中提到的高盧人乃是廣義上的概念。

高盧人一直認為自己是“地獄和黑暗之神”的后代，“因此，他們計算起時間長短來，不是數幾天幾天，而是數幾夜幾夜的。而且在他們中間，不論是提到生日、提到年月的起點，都是把白天放在黑夜后面的。”[9]

高盧人大致被分為兩種：一種是有地位和身份的人（書中稱“貴族”），另一種是普通平民，無作為，無議事資格，生活窘迫，負債累累。“貴族對他們，實際上就有主人對奴隸一樣的權力。”[10]除此兩種外，還有祭祀階層和騎士階層，“前者專管有關神靈方面的事情，主持公私祀典，以及解釋教儀上的問題。”[11]騎士階層則全部參加戰爭。關于祭司階層的起源，《高盧戰記》提到“據傳他們這套制度，原來起源于不列顛，以后才從那邊傳到高盧來的，直到今天，那些希望更進一步通曉他的人，還常常剛到那邊去學習。”[12]祭司階層屬于特權階層免除兵役和一切賦稅，具有裁決賞罰的權力。祭司階層通過繼承延續，“由余下來的地位最高的那個人繼任，如果有好幾個地位相仿，就由祭祀們選舉決定，有時甚至用武力爭奪。”[13]祭司階層受到高盧人的尊重，大批年輕的高盧人都去向他們學習。要成為祭祀階層要背誦許多詩篇，他們重視背誦的功夫，學習時間要長達二十年之久。所以祭司階層是高盧地區最具有文化的階層。

高盧人具有信仰宗教，“他們第一要反復論證的信條是靈魂不滅，人的死亡不過是靈魂從一個身軀轉入另一個而已。他們認為這一信條能擺脫人們的畏死之心，大大增加他們的勇氣。此外，他們還有許多別的理論，探索星象和它們的運行、宇宙和大地的形體、事物的本質、不朽之神的能力和權力等等，把它們傳授給青年們。”[14]人殉人祭存在于高盧人的宗教信仰之中，人殉人祭的來源是犯罪行之人和無辜之人。“他們認為，要贖取一個人的生命，只有獻上另一個人的生命，不朽的圣靈才能俯允所請。”[15]高盧人有自己崇拜的神靈，但是并不知道這些神靈的確切名稱，因此凱撒在《高盧戰記》中就以羅馬供奉的神名來稱呼高盧的神，如：。高盧人與其他民族類似，有神的造像。例如，決戰之前，高盧人會向“戰神”祈求勝利，并許下誓愿會將勝利后的戰利品獻給諸神。

高盧人的教育、婚葬也有著特點。“即自己的兒子，不到長大成人，可以在戰爭中服役時，不讓他們公開接近自己，他們認為未成年的兒子，如果當著群眾的面在父親身邊公開出現，是一種丟臉的事。”[16]丈夫拿出與妻子嫁入時所帶的錢財同等的份額，放在一起，用一個本子記錄每筆錢財的出入，連同利息也積攢在一起。這筆錢財為夫妻倆人共同持有。最終這筆錢會屬于活的更久的一方。但是，“丈夫對妻子們也像對他們的孩子一樣，有生殺大權。”[17]丈夫可以像審問奴隸一樣，審問妻子，甚至用刑致死。在死后，高盧人會把死者生前喜愛的一切東西投入火中（包括活的牲畜和奴隸）。

二

不列顛島上的人，分為土生土長的人和比爾及遷移來的人。且人口眾多，有自己的歷史，從事農業生活，使用貨幣，進行貿易，也有豐富的礦產和溫和氣候。《高盧戰記》記載：

住在不列顛內地的人，據他們自己歷代傳說，是島上土生土長的，住在沿海地區的人，則是為了劫掠和戰爭，早先從比爾及遷移過去的，通常就用他們原來出生的那個國家的名字稱呼他們，打完仗之后，他們就在這里居住下來，并且開始耕種田地。居民很多，簡直難于計數，他們的房舍建得很密集，大部分跟高盧的相象。牲畜的數量也極多。他們使用銅和金的貨幣、或者以稱好一定重量的鐵牌，作為貨幣。錫生產在那邊的中部地區；鐵生產在沿海，但它的數量很少。他們使用的銅是輸入的。那邊也跟高盧一樣，有各種樹木，只缺山毛櫸和松樹。他們認為兔、公雞和鵝不可食用，只飼養了作觀賞或娛樂之用。氣候比高盧較為溫和，不冷得那樣刺骨。[18]

不列顛人仍處于很原始的狀態，和高盧人沒有多大差別。狩獵為生，身著皮毛，長發且都用菘蘭染身。[19]不列顛人的婚姻狀況更為原始，“妻子們是由每一群十個或十二個男人共有的，特別是在兄弟們之間和父子們之間共有最為普通，如果這些妻子們中間有孩子出生，則被認為是當她在處女時第一個接近她的人的孩子。”[20]

與高盧地區一樣，不列顛島上各部落林立，紛爭不斷。公元前55年，凱撒率領隊伍首次登上不列顛島的原因是為了切斷不列顛人給予高盧人的支援，并且凱撒想為羅馬爭奪一塊海外神秘的土地，掠奪這里的財富。書中對凱撒登島的準備和過程有詳細的記載。不列顛人最常用的武器是騎兵和戰車，但由于未開化，他們對戰船比較陌生，每當見到都流露出吃驚的表情。在遵守約定方面，不列顛人和高盧人一樣的善變。交戰后的羅馬人與不列顛人建立了和平的約定。雖然在羅馬人到來之前，不列顛人最早是與高盧人開始接觸，但是按照國內學者的觀點，“征服不列顛是羅馬人開疆拓土的需要，但在客觀上，羅馬人給這片土地留下了最早的文字記載。”[21]同時隨著商業和文化交流的擴大，“開始了拉丁文化對不列顛的潛移默化的影響”。[22]

三

關于當時日耳曼人所處的社會階段，按照恩格斯的觀點，公元前一世紀的日耳曼人處于野蠻時代的初期階段，高盧人處于野蠻時代的高級階段。“如果我們把凱撒，甚至塔西佗對日耳曼人（那時日耳曼人尚處在這個文化階段的初期，而荷馬時代的希臘人，已經準備由這個文化階段過渡到更高的階段了）的記述跟這些成就作一比較，便可看出，野蠻時代高級階段在生產的發展上已取得如何豐富的成就.”[23]

日耳曼部族早期的史料都已失傳，而“第一個以自己的觀感就日耳曼人作出報道的是羅馬統帥凱撒。”[24]所以有觀點認為，“羅馬人熱衷于記述日耳曼人的歷史，也正說明，日耳曼民族最初的歷史是與羅馬人在戰中發展起來的。”[25]雖然后繼史家塔西陀著有《日耳曼尼亞志》，但也是以《高盧戰記》為參照，并且《高盧戰記》中也有很多對各部族的介紹比塔西陀的記載更為詳細。例如，《日耳曼尼亞志》中寫到“從偉大的尤利烏斯的記載中得知，高盧人的勢力曾一度勝過日耳曼人”[26]的說法，可以得知塔西陀參照凱撒的證據。

按照《德國文化史》觀點，以日耳曼人為主體的早期德國文化的源流由希臘、羅馬文化、基督教文化和德國文化的民族性質三部分因素構成。[27]但在當時展現了日耳曼民族所獨有的文化。在《高盧戰記》里，記載了當時日耳曼各部族原始的生活狀態和與高盧、羅馬交往的關系。公元前一世紀，日耳曼人一直處于蠻荒階段，因此各部族表現出未開化特征。

長期以來日耳曼人從事農耕生活，且日耳曼人具有好戰、兇猛的特性。社會生活處于半耕半戰狀態，土地公有，主要食物是乳類和家畜。日耳曼人是天生的戰士，他們身體強健，常在河中洗澡，即便在最冷的季節里，除獸皮蔽體外什么也不穿。他們擅長騎馬，但又以使用馬鞍為恥。他們有非凡的勇氣，即便人數少于對手時，也敢于向前沖擊。他們還認為能展現自己國家權力的是自己領土上有一大片土地荒蕪。雖然略顯勇猛和野蠻，然而在族內絕對禁止酒類的出現和飲用，因為他們相信這會使人失去活力。

日耳曼人的習俗，與高盧人習俗有很大的差別。日耳曼人沒有祭司，更沒有成套的宗教儀式。他們有信奉的具體的神靈，如：日神、火神、月神等等。日耳曼人的全部生活只有狩獵和戰爭。日耳曼人從小時候起，就要學會勤勞和艱苦，培強筋的體格。對于年輕的日耳曼男女而言，男女有別，不能有任何接觸。因為，對日耳曼人來講，“保持童身最久的人，在親友中能得到極大的贊揚，有人認為這樣可以使人體格魁梧，又有人認為這樣可以增強體力和筋骨。一個人二十歲以前就有關于女性的知識，被認為是極可恥的事情之一。”[28]但同這種觀念相違背的事實是，日耳曼的男男女女都在河中洗澡，“身上掩蔽的同樣只是一片獸革或一塊鹿皮遮步，身體的大部分都聽其裸露在外面。”[29]日耳曼人不熱心于農耕生活，主要是游牧生活。居住地點不固定，每年都遷到新的地方，且即便是日耳曼人中最有勢力的人與最普通的人擁有的食物和土地也相差無幾。所以日耳曼人也沒有對自己的私人領土的概念。對于這種生活，日耳曼人的解釋是，“怕他們養成習慣，從而作戰的熱情轉移到務農上去；怕他們從此孜孜追求大片田地，勢力大的會把弱小逐出自己的田地；怕他們從此為了避寒避暑，熱心地大興土木；還怕他們從此引起愛財之心，因而結黨營私，紛爭起來。”[30]

綜上所述，凱撒憑借其樸素和直接的行文，講述高盧的戰事以及遠至不列顛人和日耳曼人的區域。[31]詳細記載了高盧人、不列顛人、日耳曼人的生活情況，不僅從高盧戰爭中宏觀的看待各個民族，還從各民族的視角了解當時的社會情況。與文明的羅馬人相比，當時的高盧人、不列顛人和日耳曼人仍屬于未開化的民族。羅馬征服了舊世界，使這些不同的民族成為一體，并都成為羅馬的一部分。不同民族的觀念和習俗，藝術和制度，交匯融合為羅馬文明。[32]同時，在羅馬統治時期，高盧逐步羅馬化。[33]當然，不可回避的一方面是戰爭給征服地區帶來血與淚，但另一方面征服地區也迎來了文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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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5][27]杜美著，德國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7頁

[26][古羅馬]塔西陀著，阿古利可拉傳日耳曼尼亞志[M]，馬雍、傅正元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60頁

[31]Ernst Breisach，Historiography：Ancient，Medieval&Moder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4.P57

[32]http：//www.forumromanum.org/history/morey01.html

[33]張芝聯著，從高盧到戴高樂[M]，北京：生活·新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年版，第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