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獲智，悟地得慧

劉學勤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

智慧在天。簡單四個字道出了極為深刻的人生哲理，值得我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參悟。

我們知道，知識產生的前提條件是有規律的客觀世界的存在以及人的認識能力。客觀世界從一開始就已經是有規律的存在，客觀世界的規律亙古未變，不為人的意志而轉移。而人的認識能力，我們稱之為理性，也是人生來就具有的。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有理性，理性讓人與其他的萬事萬物區別開來，讓人作為世上獨一無二的生命體而存在。

但人并不是生來就有了智慧，上蒼只把理性賦予了人，人可以自由地對理性加以運用。人們能夠理性地去處理自己與別人之間的關系，計算成敗得失，做出能實現自身的最大利益的選擇。但只有理性沒有智慧，我們就不能夠對我們的生活和我們所處的客觀世界有明確的認識。我們應該怎樣對待我們自身，我們應該怎樣生活，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等這些問題是人類為了肯定自身的存在而不能不面對的問題。這些問題的答案對人類社會的進步起著根本性的作用，但理性并不能夠為我們提供明確的答案。

智慧在天！人的理性最終要指向天，人運用上天所賦予的理性來參悟天地，然后才能獲得智慧。順應天意就是我們參悟天所獲得的最高智慧。天意對應的是人意，如果說人為的即等于偽的話，天意所為才能謂之真實。天意的根本在于要求世間萬物順其自然，按照本性發展自身。花之所以美就是美在它能順其自然，它能美得純粹就是因為沒有人為的阻礙影響它的生命進程。美麗彰顯的是本性的魅力。我們經常感嘆大自然的雄偉壯闊、鬼斧神工，殊不知那正是天意的偉力，只要萬物按其本性自由發展，道理簡單卻深刻。

自然地，如果人類社會也如自然界一樣，每個人都能認識到自身的本質后順應本質自由地發展，世界也就是和諧的，沒有分歧，沒有沖突，也沒有戰爭。但問題是，并不是每個人、每個民族都能一樣完美地解讀天意。當人在運用自己的理性去參悟天意的時候，人是希望通過解讀天意來獲得生活的智慧，明白人究竟應該怎樣活著。但當人的理性認識沒有到達一個統一的高度時，對天意的解讀就是不完全的、不完美的，人類社會也就有了不斷的、數之不盡的紛爭和沖突，甚至戰爭。人類對天意的解讀而獲得的智慧集中反映在人類的政治思想之中。人是群居動物，人類的生活永遠都離不開政治。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政治來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管理各種各樣的事務。政治就是你我的處境，人與人之間怎樣才能和睦相處，這是所有政治思想要解答的核心問題。人類社會從形成至今，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政治思想，這每一種政治思想都在告訴人們應該以怎樣的方式相處以求得和平和發展。盡管這些政治思想的數目眾多、觀點各異，但卻沒有成功地制止沖突和戰爭的發生，沒有能夠保證人類的和睦相處。可以說，人類社會的發展史就是一部沖突從未停止的血淚史。究其原因就是人們對天意的解讀存在差異。天意要求萬物順其自然，而不同的政治思想的差異就在于對什么是“自然”，怎樣去“順”存在截然不同的看法和主張。這些不同的看法和主張受著自私的利益和無窮的欲望的驅使而被宣揚成為不容置疑、至高無上的道德標準。這些看法和主張有時激烈碰撞，接受這些主張并對其深信不疑的人們為捍衛他們心目中至高無上的這些價值標準會激烈沖突，甚至不惜一戰。人類社會從產生至今一直飽受諸如此類戰爭的慘痛折磨，在血與淚的痛苦交融中，人類社會艱難前行。但如果人們對天意的解讀達到一個統一的高度，對人的自身及其發展有了統一的認識之后，人類的和平相處就成為可能。在那個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尊重成為最主要的行為標準，因為人只有在充分認識自身的本質，充分了解自身的喜惡，充分肯定自身的選擇之后才能真正認識到自我跟他者之間的差異，并坦然地接受差異，在真正尊重自身之后真正尊重別人。

如果說完美的政治思想就是能使人類擺脫戰爭的折磨，從此和平相處的思想，這樣的思想必定是對天意的完美解讀。所謂完美，就是把一個事情推到極致的地步，已經沒有進步的余地。完美是唯一的、極致的和永恒的。沒有完美的政治思想引導人們的政治生活，人類就永遠免除不了紛爭、沖突和戰爭的困擾，只能在勉強治愈每一次戰爭的傷痛之后無奈地準備忍受下一次重創。

天意就是萬物順其自然，不允許任何人為的阻礙因素影響萬物按照自身的本質自由發展。這是對天意的唯一解讀。完美的政治思想就是建立在對天意這樣的解讀之上的。這樣完美的政治思想就是充分尊重人按其本質自由發展，并啟發人對自身本質進行充分認識，為人的“順其自然”創造條件。這樣的認識看似簡單，但卻是極其深刻的絕對真理，超越地域的界限，超越時間的限制，永遠正確。但人活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要想充分地認識自己而且真正地做自己，那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啊！人從出生開始，所身處的環境就不是能自行選擇的，環境作為一個既定因素強加給人們，環境中所有好的壞的、善良的邪惡的、道德的不道德的因素完全未經過慮就強烈地作用在人的身上。這樣的作用會隨著人的成長而越來越巨大，因為隨著人對身處的環境的逐漸習慣和認同，人會對環境中的不利因素慢慢習以為常，慢慢地麻木，也慢慢地失去改變的能力和勇氣。因此，人總是一個復雜的生命體。卑劣和高尚、丑陋和善良、怯弱和勇敢、虛偽和真誠都在人的思想和行為里體現的淋漓盡致。人只能在超脫身處的環境之后才能對自身做真正的思考和認知，這樣的思考是最為純粹和真實的，因為這樣的思考必須是在對身處的環境有了充分認識之后才能超乎其上而進行，超越卑微、恥辱、挫折的困擾，超脫高貴、榮譽、成功的驕持，不受任何欲望的驅使和束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這樣一種絕頂的境界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達到的。人總是卑微地活著，為擁有而歡喜不已，為失去而痛哭不止，為各種各樣奇怪的、沒有止境的欲望驅使著，無法抑制每一次欲望得到滿足時的欣喜若狂，也無法擺脫每一次愿望落空時的黯然神傷。人在欲望中成長，也在欲望中消亡。人本有欲望，但欲望沒有止境則只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人的能力有限而欲望無限，雖然人總是生活在欲望無法滿足的痛苦之中，但從古到今又有多少人真正思考過人應該怎樣做回真正的自己、清心寡欲呢？而完美的政治思想就是應該能幫助人們去充分認識自身，并創造條件為人們自由地發展自身而服務。真正明確地認識自身是一項艱難困苦的工作，如果說人們在這樣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無法擺脫各種各樣的困擾和枷鎖而作充分思考的話，我們只能求助于完美的政治思想給予我們指引，帶領我們穿越層層迷霧，在極致的頂峰痛快地感受生的快樂，為本性之光得以彰顯而歡呼。

幸好，感謝上蒼賦予了人理性，讓人有能力去領悟天意，參天悟地，受大自然的啟發，獲得生的智慧，讓人在忍受一次又一次沖突和戰爭的折磨之后，仍然有能力在黑暗中追求光明。對天意的完美參悟到最后必定要求超越理性思考，因為天意只能被信仰，天意不容置疑，絕對正確。但人們總是習慣遵循理性去思考和行動，不愿意信仰，因為人們總想自主地決定自己的一切想法和舉動，害怕信仰的非自主性。因此，就算《道德經》早已經對天意有了完美的解讀，但人們并不普遍接受它。《道德經》里所體現的深刻思想來源于對天意的完美解讀，但正是這樣完美的解讀已經完全超越平常人的理性思考所能達到的高度，所以人們選擇了不接受。不過，只要相信對天意的完美解讀是唯一的，完美的政治思想最后必定在對天意的完美解讀之后被人們接受。也許，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既然上天賦予了人理性，并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能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只要目標正確，又怎么懼怕路途遙遠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