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重返亞洲”戰略及其失誤

鄭永年

視中國為敵美國將自我擊敗

美國要保護其日益增長的經濟和戰略利益，就要更多地關注亞洲，這完全可以理解。但美國所宣布的“重返亞洲”顯然并不是這樣簡單。

真正的挑戰來自美國自身的衰落

從戰略上說，這次“重返亞洲”很顯然是針對中國的。當然，這也不是冷戰之后美國要“重返亞洲”的第一次。在小布什任總統期間，美國外交在新保守主義的主導下，也曾經赤裸裸地把中國作為“敵人”，試圖通過亞洲“小北約”來圍堵中國的崛起。不過，那次“重返亞洲”的努力以“9·11”恐怖主義事件的發生而終結。中國不僅沒有成為美國的“敵人”，在一定意義上，反而成為了美國“反恐”的伙伴。近年來美國高調的“重返亞洲”是第二次了。不過，從長遠來說，“重返亞洲”會成為美國外交戰略調整的重大失誤。

為什么這樣說？美國真正的挑戰并非來自中國，而是來自自身的衰落。很多美國人不相信美國這個偉大的國家會衰落，國際社會上很多人也不相信，因為無論作為一種政治制度還是國際警察，美國的衰落對中國并無好處。作為政治制度，近代以來美國一直是各國政治自由派向往、學習的對象；作為國際警察，美國一直為國際社會提供全球公共服務。

盡管美國現在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但相對而言的確衰落了。在冷戰時期，美國只是半個世界警察。蘇聯解體后，美國成為整個世界的警察。作為半個世界的警察，美國信心十足，但作為整個世界的警察，美國顯得力不從心。原因很簡單，當世界警察需要費用。美國本身的經濟也已經不足以支撐世界警察的角色。

蘇聯解體后，就不再存在任何可以挑戰美國的同盟。那時美國應當改變其戰略同盟政策，至少改變針對另外一個國家的軍事戰略同盟。但美國積極尋找新“敵人”，迅速崛起的中國自然成為最佳候選人。

戰略誤判加速美國自身衰落

這樣做，冷戰后的美國表面上成為世界唯一霸權，但實際上則不然。美國在歐洲的戰略貪婪和對中國的戰略誤判，都在促成和加快美國本身的衰落。在歐洲，美國和西方的戰略貪婪已導致了俄羅斯的反彈。把中國視為潛在“敵人”，更是美國的戰略誤判，對美國國家利益的負面影響難以估量。

美國把全球各地都視為其利益，但中國的核心利益非常有限，都是和領土、領海有關，且僅限于和中國周邊國家相關的事情。美國人到處都是核心利益，對中國的這些核心利益不是不知道。如果美國愿意在中國和中國周邊國家關系之間扮演積極的協調角色，美國是有能力這么做的。但美國沒想扮演這個角色，而是簡單地選擇“重返亞洲”，站在其盟友國家（剛好也往往是和中國有主權利益沖突的國家）這一邊。

如果美國把中國作為“敵人”來做戰略大調整，必然會加速美國的衰落。這是因為美國的自我擊敗。有幾個主要原因。

首先是中國的戰略態度。美國數次把中國界定為戰略競爭者或“潛在敵人”，但中國是經典“太極拳”的回應方式，躲開了和美國的正面沖突，甚至仍然把美國視為朋友。在美國大力強化和其盟友的關系過程中，中國明知美國的戰略意圖是中國，卻沒有仿效美國去組建自己的盟友。如果中國也實行結盟政策，就不會是現在的和平局面了。

其次，“重返亞洲”表明美國要把大量的軍力和戰略重心放在亞洲，這也必然造成巨大的浪費。中國不會那么“傻”去和美國迎面沖突，否則中國也不會提出“新型大國關系”了。美國的壓力會促成中國把更多的資源用于國防軍事的現代化，從而促成中國軍事上的真正崛起。

再次，“重返亞洲”必然迫使美國把戰略資源從其他地區調到亞洲，這會促成美國在其他地區的衰落。實際上，中東、非洲和中亞等地區已經出現了這種現象。

第四，烏克蘭事件既表明俄羅斯地緣政治的回歸，更表明對美國所主導的西方的挑戰并非來自中國，而是來自像俄羅斯那樣的和美國有類似思維的其他大國。

美國的戰略失誤來自于對中國的錯誤判斷。一個大國的衰落與其說是因為其他國家的崛起，倒不如說是自身的衰落。

（摘自《聯合早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