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射（五題）

/譚巖（湖北）

知 音

伯牙會操琴，鐘子期會欣賞，二人便成了知音。開始見到鐘子期的時候，伯牙很高興。伯牙想登高，鐘子期聽著琴聲，說：啊，巍巍泰山！伯牙想暢游，鐘子期聽著琴聲，說：啊，浩浩長江！伯牙高興地說：好，好，我終于遇到了知音！

不過，后來伯牙就有些煩。那日已有幾天無米下鍋，正餓著肚子呢，忽然那朱門飄來陣陣酒肉的香味，伯牙情不自禁地操琴彈了一曲，鐘子期聽見了，說：您向往那富貴生活了吧？要不得！請記住：君子安貧！

又一日，見東鄰之妻裊裊而過，伯牙夜來便有些睡不著，從床上爬起來，又撫琴一曲，被鐘子期聽見了，勸說道：您想女人了吧？請記住：萬惡淫為首！

伯牙聽了，先是臉紅，繼而便有些惱火：

難道我連一點兒隱私也沒有了么？！

登 高

一日，齊景公登上了一座高山，與群臣飲酒作樂。大約也是多喝了幾杯，齊景公望著山下自己的領土，沃野千里，草木蔥郁，不禁悲從中來，流著淚說：多好的河山啊，可我卻免不了一死！要是人不死該多好啊。

齊景公一掉眼淚水，群臣就跪了一大片，附和著說：是啊，我等蒙國君賞賜，雖是過著疏食惡肉、駑馬棧車的生活，但這樣的生活我們也不愿意舍棄，何況大王您啊。

大家一起哀號，聲動林木，只有那晏子在一旁冷笑。齊景公在擦眼淚的時候，眼瞥見像三寸丁谷樹皮的晏子冷笑，不禁有些惱火：

寡人今日觸景生情，悲傷無比，大家和我一樣傷心，你為何在一旁冷笑？

晏子忙答：

如果說人不死，那么今天登高的國君恐怕就是姜太公、齊桓公了，而您也說不定就是山下披蓑戴笠的一農夫了。

齊景公怔了怔，把那一杯殘酒一飲而盡，摔了杯子，說：

下山！

晝 夜

有一老夫，家貧如洗，天天為一富人干活，做牛做馬，雖是累得精疲力竭，但精神矍鑠，身板硬朗，偶爾雖有無米之炊之時，但也不見憂愁之色。常人不解，這個老夫說：

人生一世，晝夜各半，我白天雖給人做奴仆，但我一回家便能倒頭就睡，無憂無愁，還常常夢見自己當了皇帝，游宴宮觀，恣意所欲，快樂無比。這還有什么值得憂愁的呢？

而那富人卻日夜為家業操勞，到了夜晚也不得安歇，常常夢見家產被盜，或房屋被燒，常于噩夢中驚醒，比奴仆過得還累，以致形銷骨立，不日一命嗚呼。

歸 根

燕人壯夫，長年定居楚國，及老，發葉落歸根之念。愈老，念愈切，以致寢食皆廢，族人旋即安排他回鄉憑吊。不知行了幾日幾夜，終于到達了楚國某地。族人指著前方說：那就是我們的老家。壯夫拄著棍子下了車，望著山下的老屋，激動得手腳皆抖。又被人引到一斷壁殘垣前，說那是我們的老家，先人曾生活于此。壯夫踉蹌幾步，摔了棍子，一膝跪下，號天大哭：

先人啊——

這時，一飛馬來報：

錯了錯了，這不是我們的老家，還在山那邊！

到了山那邊，見了真正的老屋，還有那供奉先祖的牌位，壯夫只是拄著棍子望了望，再也悲傷不起來了。

遇 盜

昔有大學者牛缺，路過趙國時，遇到了強人剪徑，把他所帶的財物一并搶去，而牛缺面無憂色，繼續趕路，好像那財物根本不是他的一樣。強盜們覺得奇怪，跑了幾步，又跑回來，問：

這才奇怪！我們搶了你的東西，你卻像沒事一般！

牛缺說：

錢財是身外之物，你們搶了我的錢財，卻沒有搶去我心中的仁義道德，我為什么要在乎呢？

那強盜頭目聽了，說：

快把這個人殺了，這個人是賢人，將來必做大官，他做了大官，我們就沒命了。

人們聽說了此事，先是感慨，笑牛缺太迂，繼而相互約定，倘若以后遇到了強盜，萬萬不能學牛缺。

富商某甲聽了，也笑牛缺：

我自己的錢財，怎么會不要？！

一日，富商某甲到趙國去做生意，拉了一車貨，正走著，突然從那林中沖出了一伙強盜。強盜們搶了東西就跑，某甲等拼命追趕，一面還大喊捉強盜，引得沿途人紛紛出門來觀看。追了幾里路，那強盜就丟了所搶的東西，回轉頭來說：

我們本不想取你們的命的，可你們一路追喊，使大家都知道我們在此行事了，這不是斷了我們的財路？

強盜們說罷，就殺了富商某甲一干人，丟下錢財和幾具尸體，在人們的喊殺聲中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