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勞倫斯《戀愛中的女人》探析兩性關系的和諧

王彥霖

勞倫斯是英國20世紀最杰出、最有想象力的作家之一，被視為英國文學史上一顆璀璨的星，他的作品多以描寫兩性關系為主題，是對那個時代的一種詮釋，擁有眾多的讀者。小說《戀愛中的女人》以姐妹二人的戀愛經歷為主線，論證了男女關系的兩極平衡來自相互獨立和相互尊重，同時也體現了作者對于戀愛與婚姻的新觀念以及男性與女性完全平等的、和諧的理想社會觀。

愛情作為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在眾多的文人筆下呈現出不同的表現形式。由于近代西方社會的變革速度加快，人們的各種觀念也受到了極大沖擊。其中，傳統的婚姻與家庭觀念受到批判，人們試圖找到一種新型的婚姻與家庭關系。在這種情況下，一些作家把自己的愛情觀融入到作品中，勞倫斯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

1885年，勞倫斯出生在一個礦工家庭，父親文化程度比較低，只能勉強讀懂報紙，有時候表現得比較粗野。而母親出生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從小就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對文學比較感興趣，對父親缺乏修養的表現十分看不慣。因此，他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夠和睦，甚至一度瀕臨崩潰的邊緣。勞倫斯在母親的精心教育下長大，從小就酷愛文學創作。在勞倫斯成年之后，他對婚戀和家庭有了更高的認識，他厭煩父親的粗魯，卻欣賞他自然的天性；母親是他從小就崇拜的偶像，但他這時也認識到母親思想中對人性的無視與冷漠。在父母的文明與野性之間，勞倫斯試圖尋求一種和諧的男女兩性關系。在他的作品中有許多是以性愛和兩性關系為主題，從中反映他對新型男女的構想。作品《虹》描寫了女主人公對女性獨立的追求，《兒子與情人》是從兩性之間精神與肉體兩個方面來描寫男女之愛的，《戀愛中的女人》詮釋了他心目中完美的兩性關系。這些作品都流露出他對傳統男女關系的批判，以及對新型戀愛與新型婚姻的向往。

《戀愛中的女人》寫于1921年，是勞倫斯創作巔峰時期的代表作品，集中地體現了作者的創作風格。在作品當中，勞倫斯運用心理學的觀點對兩性關系進行了深入剖析，并構建了作者心目中最理想的兩性關系模式。作品的女主人公是一對青年姐妹——厄秀拉和戈珍，厄秀拉是一位中學教師，性格溫順、富有理性；而妹妹戈珍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藝術家，性格開朗、恃才傲物。姐妹兩個都是具有叛逆精神的新時代女性，她們反對傳統的婚姻觀念，對自己的愛情有著美好的向往。在一次朋友的婚禮上，姐妹倆認識了自己的心上人——伯金和杰拉德，兩對男女很快就墜入了愛河。妹妹戈珍與杰拉德都想控制對方，在雙方的激情過后被迫分手，戈珍另尋新歡，杰拉德帶著郁悶的心情走上了自殺的道路。姐姐厄秀拉一開始也想把伯金控制在自己的手掌之中，而伯金追求的是一種彼此獨立卻又彼此想念的新型婚戀關系，他提倡男女雙方既要心靈相通，又要有自己的空間。經過兩個人的不斷磨合，兩人的觀點不斷趨向一致，最后達到了兩性關系的和諧。作品著重以描寫兩性關系為主，通過姐妹倆的戀愛過程與結果的對比，構建了自己理想中的男女關系。

兩性關系的和諧是精神與肉體的統一

在勞倫斯看來，和諧的兩性關系是精神和肉體的統一，若只以其中一個為追求目標，最終一定會走向滅亡。在《戀愛中的女人》當中，杰拉德是一個礦主，身上具有現代商人的唯利是圖和見利忘義的通病，精神上空虛而冷漠。戈珍最初被他強健的體魄和充沛的精力所吸引，沉迷于和他肉體的接觸當中。而極度空虛的杰拉德與戈珍的相處只是為了追求肉體上的刺激與滿足，把戈珍當作自己發泄性欲的工具。兩人沒有共同語言，在激情過后剩下的只有爭吵。因此，兩人的戀情最終走向失敗，杰拉德走上了自殺的道路，戈珍在極度的痛苦中又去另尋新歡。伯金的前女友赫米奧恩是一個極端的精神戀愛者，她表現得極度自負，認為自己是當時數一數二的文化名流，在她的眼中沒有幾個人能配得上她。而當她遇到伯金時，就把自己交給了這個一見鐘情的男人，把他當作自己精神的港灣，對伯金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感覺自己特別充實，她把伯金當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對伯金的過度依賴讓伯金產生了厭倦感，兩人沒有真正的愛情可言，缺乏必要的溝通與交流，誤會也越來越深，最終也只能導致愛情的失敗。

勞倫斯所追求的理想愛情，可以從厄秀拉與伯金的愛情中得到體現。伯金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反對傳統的兩性關系，提倡新型的男女愛情觀。但最初伯金也是一個精神崇拜者，后來與赫米奧恩的感情失敗使他變得更為冷漠地對待兩性關系。在他與厄秀拉剛接觸的時候，他仍然一味追求超越世俗的精神生活，兩人也經常吵架。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之后，他感覺自己除了要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外，還要擁有肉體的要求。在與厄秀拉的接觸當中，伯金感覺到厄秀拉的肉體上的美，這種美讓他無法抗拒。在厄秀拉親吻他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發生了更新，這時候讓他原來備受壓抑的肉體得到徹底的釋放，也讓他感覺到肉體的需求與精神的需要是同等重要的，只有二者達到一種平衡，兩性的關系才會變得更加和諧。

這種對精神和肉體和諧統一的追求，是勞倫斯在那個污濁、丑惡的社會中對兩性關系的有力探索。他在作品中描寫了許多性愛關系類型，可最終都難以達到和諧的狀態。只有伯金與厄秀拉的愛情最終取得了成功，這主要是因為他們把性愛的需求與精神的需求有機地融合在一起，這種關系不受社會功利思想的影響，并且建立在相互需要的基礎上，達到肉體與精神的完美融合，因此會取得最后的成功。關于兩性關系中究竟是精神更重要，還是肉體更重要的問題，勞倫斯似乎并沒有給出最終的答案。維系兩性關系更加和諧美好的關鍵因素還包括比較充足的物質基礎，如果在經濟上貧困，那么愛情往往就不會持久。值得強調的是，物質基礎在兩性關系中往往只是其中一個因素，每個人的個性特點、知識層次、生理特質等方面也深刻地影響著兩性關系的和諧。

兩性關系的和諧是建立在兩極平衡的基礎上

勞倫斯認為，“宇宙中大到星球，小到一?；覊m都處在對立統一的狀態中”。也就是說，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不同的兩個側面既有獨立的一面，又有相互依賴的一面。這種對立統一也同樣體現在男女兩性的關系當中，可以把男女看成兩性關系的兩極，只有兩極在各自保持自己獨立個性的基礎上，才能達到平衡的狀態，最終使兩性關系更穩定、更和諧。從勞倫斯的兩性觀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把兩性觀與自然宇宙觀緊密地聯系起來，形成獨具風格的兩性關系范式。endprint

《戀愛中的女人》中，在描寫杰拉德與戈珍的戀情時，勞倫斯著重描寫了兩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們二人的愛情歷程可以看作是一場戰爭，最終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戈珍性格倔強、從不屈服，總想掌控世界上與自己有關的所有事物，包括愛情。在與杰拉德的戀愛當中，她經常沖杰拉德怒吼，對不符合自己的意愿的行為，她就會又打又鬧。對于戈珍所表現出來的強勢，杰拉德一點也不示弱，每次都要加以還擊，有時候甚至把動物作為自己發泄怒火的對象。比如，杰拉德拼命抽打馬背，想征服那匹倔強的老馬時，表現出他強烈的駕馭欲望。兩人在愛情當中所表現出來的性格缺陷，也是他們愛情走向失敗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杰拉德雖然機智聰明，但精神已經麻木，從他對家庭的詛咒和對父親去世的態度可以看出那個畸形的社會對人性的摧殘。而戈珍喜歡被杰拉德虐待的快感，這種病態的被占有感讓她在激情過后感覺不出一絲快樂，相反是無盡的痛苦。兩人在兩性的關系上沒有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他們互不相容的個性注定了愛情的失敗。

厄秀拉與伯金的愛情是勞倫斯著重描寫的理想愛情模式，它是一種通過交流和改變的方式，由不平衡達到最終的平衡的一種愛情歷程。厄秀拉和伯金同樣都具有強烈的個性，他們有各自的優點，也有性格的缺陷。伯金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同時又很自負，做事缺乏靈活性；厄秀拉也很挑剔，對伯金身上存在的問題經常進行毫不留情的批判。兩人戀愛的最初階段，也存在著諸多的不和諧，伯金為了追求自己的超凡脫俗的精神生活，經常與厄秀拉發生爭吵。伯金對厄秀拉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強勢也非常不滿，精神上的過度追求也使他很難找到真正的出路，使他陷入了混亂與矛盾當中。但他們并沒有和杰拉德與戈珍一樣，一直堅持自己的錯誤行為，而是加強了溝通與交流，不斷挑戰自己的思想觀念，逐漸建立起真誠相待、互敬互愛的理想化兩性關系。

在作品當中，伯金與厄秀拉從相互不理解到最后的相互理解，由相互排斥發展到相互接受，在不斷的磨合和關系的修正中達到了理想的兩性關系。小說中的伯金成為了勞倫斯的代言人。勞倫斯通過伯金的語言和行動提出了自己的戀愛婚姻觀。從他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愛并不是把一個人依附到另一個人身上，也不是絕對的占有。在兩性的愛情關系當中，彼此需要保持自我，最終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就像宇宙中的兩個星球，它們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彼此間卻又不會分離，達到了一種“星際平衡”。勞倫斯通過他的作品對傳統婚姻進行了批判，他不會接受傳統的愛情。而他對過于激進的戀愛形式也充滿了恐懼，他更不希望激情過后走向滅亡。他以一種二元形式提出了自己對兩性關系的構想，讓愛達到一種平衡，強調男女雙方的獨立性和個體完整性。

總之，勞倫斯在《戀愛中的女人》這部小說中傾注了自己對工業社會的批判和對理想兩性關系的構想。他認為，資本主義工業革命使人性遭到了扭曲，兩性關系的和諧受到了破壞，只有人性特別是性欲得到充分的發展之后，才能使人類的和諧關系得以恢復。男女之間的戀情是世界上最偉大、最神圣的感情，只有兩性關系和諧，人類社會才會得到健康長久的發展。由此可以看出，勞倫斯對兩性關系的探討不僅限于婚姻范圍內，而且對社會發展也具有重大的意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