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詩歌

/如如ruru/

海

我寧愿相信，海是簡單而快樂的帆影一點點把心劃破，旋即自愈，完好如初

不知有沒有一葉蘆葦從這里渡過，海比江更遼闊

或者，它是一只倒懸的夜光杯

正在，不停地倒掉月亮，星光，風聲，水色

坐下來，我們說一說

此刻，我有點累

只想坐下來，在內心和你相對

面對群山遠黛，黛色上的白羊，白羊犄角上

一朵別致的小野花

望 月

小時候

坐在碾盤的橫木上，看外婆掃著玉米粒

顛著小腳，不緊不慢地推攆著

像時針推攆著分針，分針推攆著秒針

她的胸膛熱烘烘有燃燒草麥的味道

如今，月又圓了，這么大的磨盤

外婆，我已把目光搭成長長的橫桿

夜行者

山，只顧亂著，撒野一般地亂

隱匿成灰的小草甚至也要蠢蠢欲動

風扯著旗子，吶喊，助威

一顆沉默的火球在山的背后，企圖消解什么

不知是誰，背起山脊

一直向幽暗的深處，走去

不在的時候

我習慣，在屬于自己的房子里

讀書，烹一壺茶，寫寫字

看陽光，曲折地抵達

綠植，書架，筆洗里泛起的墨花

總是忍不住猜測

我不在的時候

它們該是多么空蕩而又落寞

鞋——賞梵高油畫《兩只鞋》

弄丟了腳，剩下空殼子

像等待絮窩的巢

像一副破舊的棉手套 還像

需要靈魂歸家的肉體 其實

什么都不是，它就是兩只鞋

走過多少條溝，邁過多少條坎

陷過多深的泥，浸漬過多少汗粒

踩碎過多少的星光，野草的腐跡

邋遢，凌亂，不知所以

月亮，不小心勾在窗上

月亮，不小心勾在窗上

取不下，怎么也取不下

于是，泡了一杯茶，靜靜地

遠處蹲坐的一只貓那么優雅

綰起蓬頭垢面的思緒

準備割舍，又不知割舍什么

長長的夏 歡悅又惆悵

蟬鳴不知什么時候突然老去

我正驚惶著，如何坐禪

月，已被黑夜托起

冬，要走了

春太慣說好話，那些五顏六色的話

所以，我喜歡你訥言，羞澀，悄悄甜蜜

冷，多結實

寒澈的思想，不用祝賀和迎接的天涯

有多深的冷漠，就有多深的溫暖

突然，有點舍不得，你的不落言筌

個人總結

年末，年年如是，剪切，粘貼

零零碎碎，毫無意義的過往

對著空鏡子，真怕被時光總結

皺紋，褐斑，白發

和塌下的骨頭，拔不直的腰桿

一只蜘蛛爬進來

它神情灰暗

圓鼓鼓的肚子里，一定藏著毒蝎心腸

那么多善于攀援的腳，最會制造翅膀的迷惑

唉，如果不喜歡，請它出去好了

我用潔白的紙張 渡引它

過一道清澈的河

它拼命不肯就犯，甚至，要爬上我的手，狠狠地咬上一口

我對自己剎那的不忍心起厭惡

壯膽，定神，恢復人的自高自大

君子也，有好生之德

觀太極圖

據說魚只有七秒的記憶

所以必須咬緊

前三秒咬住你的前生

后三秒咬住我的來世

只一秒，凝固今生那道深不可赦的傷痕

就像鴻蒙未開前，一線割天地

我的白是你的黑，我的黑也是你的白

影 子

它，是自己的布衣

款式，色澤，風奈何不了又吹不動

月色說了也不算，拼命洗，也洗不白

很多年來，一直奔跑，是慣性

慣性這家伙，像空空的母袋鼠的口袋

我是個糟糕的奔跑者，我想一定是的

力量孱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傷筋又動骨

情節也總是糟糕地相似，不出意外

偶爾被一片樹蔭收容，又要盲目愜意

沮喪或不沮喪，歡欣或不歡欣統統赤裸著

像人類第一次站起來那般

既慌亂，又孤獨，既甜蜜，又羞澀，既憧憬又絕望

還不斷說服自己，就這樣吧

仿佛就此，可以一輩子擺脫自己

輕

輕的東西，總是有著難以拒絕的引力

一片羽毛，一朵雪，一粒微小愿望的實現

一份 躡手躡腳的暖意

山如果高，路又遠，就把它們放在浮云上吧

這樣，腳步是不是也會輕很多

搓捻一棵稻草，27克

是靈魂那么輕，就好

是的，足以捆住夜，像沙漠的荒蠻捆著長河

炊煙尚短，不能順著它抵達故鄉

不過，你看，連落日都是輕的

一個孩子的手，推著它游戲

沒人知道

我常為認不出路邊小草，小野花，而焦急

總覺得它們需要被認領 認領

生長的小小疼痛和快樂 它們中的一葉一朵

定是 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我急于求證 我在哪里，我的名字，我的顏色

又會被怎樣的一雙手拾起

白云，看起來很輕，很悠閑，很緩慢

沒人知道，那里是否藏著雨滴

夜，適合放牧

月亮徜徉其中，是那吃草的羔羊

有風吹，有草動

或者還有為一葉草尖著迷的露珠

我不能預設任何一朵花的開，就如同

不能阻止每一天，月亮的落

好吧，夜色柔軟，讓我懷抱著月亮

給它絮個溫暖的窩

五月的黃昏

薔薇花的香 像

檐角的風鈴聲

風輕輕一吹，就散開了

好多事物的散開都是有光芒的

五月的黃昏

有點岑寂，有點幸福的寧謐

瀑 布

不知被誰連根拔起

怒發沖冠，思緒倒立

不過是呵，一直努力想到對岸去

對岸落英繽紛，扯不盡的桃林

我需要，換個角度，增加自己的高度

才能 理解這拔地而起的心跳

或者，你僅僅是一只緩慢出逃的蝸牛

而人所有的想象 不過是

對山的寂寂之空 不可救贖地依賴

我猜，月亮也失眠了

四月的夜，有點涼

杯里的茶還熱著，一會兒也涼了

草木旺盛，我分明聽見

他們竊竊私語，比白天更暢意

他們呼吸均勻，比白天更清晰

夜色松開:蒲公英朵朵，榆葉梅簇簇

我反復想著一件事，倘若此刻，把月亮

邀來我的杯子，會不會誤吞夜 以及

連星星都懶于訴說的，深淵色的，潦草的藍

我反復想著 這件事

唉，風

草事漸盛，不斷吞噬掉吃它們的羊

我為見不到一群羊的白，又惶恐又不安

而我，注定留不住一朵云，把根駐扎在山頂

假以顏色，為那么多悵望的眼睛

山崢嶸，水泓澄，我把自己撕裂成

一縷，兩縷，三縷，不知幾縷的風，因為

作為墨者，我缺少留白，書寫江山該有的自信

雨 聲

剝去夜，雨聲

像 脫殼的蟬

遠方，一定有什么在盛開

而我注定，無法抵達

只能赤裸著思想和叫聲

最大限度地拉近 天地懸空

失 眠

不知從什么時候

喜歡上夜，夜的黑，夜的沉

路途遙遠，適合醞釀一則

神秘的 童話

夜，像一只靠在山脊上曬著太陽的烏鴉

洗盡鉛華，停止虛妄的聒噪，絕望的質疑

仰望，俯瞰，平視，姿勢都對

絮得再深一點，再厚一些

鋪一道水路，浮世的盡頭，什么聲音都沒有

堅守，堅守夜的 修行

白晝，是夜的心上盛開的

曇花

慢慢變老

一種無法節制的緩慢 悄悄地

剝落著什么 沒有疼痛

而對肉體的攀附 又那么

讓人慌恐

春光沸騰，讓我靜靜地 預設冬

不斷熟稔冬的美感和屬性

抱著一團爐火

瞌睡，囁嚅，往事沉甕

概或，關上時間，聽一場音樂

一卷詩行落地

我不知，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

與世界達成默契的 永恒

你

你來了，深山閉戶

暮色蔥蘢

你走了，閉戶深山

暮色蔥蘢

年 輪

所有的漣漪

都 埋在心里

喜 歡

像一塊石頭，把自己扔進去

哪怕 石沉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