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亞東
我回到鄉下,在舊時的屋檐下
看見一只麻雀在飛。
我還看見了年邁的井
只有水是新的。但是我不知道
她們來自哪里。在屋前的空地上
一只公雞把頭伸向了天空
這已經是下午的事了,我想起
我曾經有過幻想,把云裁剪成衣料
把幼稚的小手舉過頭頂
可是我的力量實在太小了
我只能看見在污水中打滾的豬
它們喘息的聲音瞬間集合成風暴
而我如同一粒干癟的米
被拋棄在大地上,我的光芒
已經被漫長的時光啄為灰燼,為虛無
在兩片玉米之間,是空蕩的古城
如今已經荒蕪。土丘和匆忙的老鼠
忙著搬運。在夏秋之間
正好可以用來遷徙和繁衍
有風吹過,玉米葉子沙沙的聲音
切割著細碎的骨骼。
在這古城的深處,只有
虔誠地彎下腰去,或者干脆
把頭高高仰起,對一只
蜜蜂說出最隱忍的愛
伴隨著神秘的腳步,起伏著
經年的波濤。誰曾經埋下種子
而今卻只長出了失聰的耳朵
誰曾經在這里迎風起舞
如今卻只留下輕盈的衣袖
我們試著懷念,卻只有空空的浩嘆
有人來敲門
但僅僅是一堵雪白的墻
去年的冬天,烏鴉飛向了天空
回廊里是大戶人家的篝火
而我們則小心翼翼
在離火光三米的地方
是一群孩子,他們謙遜而平和
他們很冷,但不抱怨
他們很輕,但始終站立著
而回廊的盡頭是門,有人來敲
我們聽見了咚咚的響聲
我們誰也不敢回應
火還在燃燒,火還在
我們每個人的心中
只是門始終是鎖著的
我們就這樣殘喘
一直到我們白發斑斑
那咚咚聲還在腦海中
起伏
她瞇著眼睛,她似乎在笑
她說我是上帝給她的禮物
她說這話的時候
天正在下雨,兼有雷聲
我們很平靜,麻木的手指略顯僵硬
偶爾的間歇如頓號般急促
然后是尷尬的凝望
似乎是逃避,又顯得迫切
這個被無限拉長的下午
因為雨而變得濕淋淋
我們異常干燥,在泥濘中
都沒來得及轉身
就在黑夜中融化成泥
成那被省略的,發霉的段落
你從不說一句多余的話
秋天的稻穗搖曳
如隔世的燈盞,卻不能
溫暖你。那小小的稻米
此時還深藏不露。
在通往鄉間的小路上
我無數次去接近你
以虔誠者的姿態,俯身
但我依然抓不到你
不是因為距離的遙遠
而是你的清澈
而是無數的他者,正殘存于
我光怪陸離的身體里
只有腳下的大地是真實的
還有童年的溪水
如今依然在你的體內
反射著潔凈的光。
還有什么是干凈的?
除了你,除了這小小稻米可以寬容
整個世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