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味道

◎ 寧 明

秋天的味道

◎ 寧 明

稻穗

我猜不出此刻稻穗的心情

由一片翠綠，涌動成一片金黃

每個生命，對逝去的青春

都會有各自的理解

站在稻田里，無論彎不彎腰

我已是其中的一棵

只是，心中的飽滿或干癟

稻穗們并不知道

田野

莊稼與莊稼站在一起

心里感覺很踏實

它們誰也不想去欺負誰

只分享自己頭頂上的那份陽光

莊稼沒有出人頭地的想法

如果趕上一塊比較平整的土地

它們便會以相同的思想高度

默默奉獻出一生的飽滿

我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像一棵尋找土壤的莊稼

一想到那片一望無際的金色田野

腳步頓感從容了許多

秋果

秋天，每一粒果子

都醞釀好了自己的感情

有的酸些，有的甜些

但都不愿意，輕易地被目光看透

果子，并不相信咬牙切齒的愛

只有躲在后邊的那個舌尖

才會一語道破，它心里的滋味

白樺樹

白樺樹的眼睛不再流淚

也不再仇視，那個砍傷過它的人

白樺樹將黯淡的目光轉向內心

開始審視，另一個復雜世界

白樺樹從不掩飾斑駁的心情

迅速長高的身材，顧不上理會

曲折細密的心底感受

也許，只有當白樺樹躺下的時候

人們才能看清，它內心的虛實與糾結

紅果

我伸出目光的舌尖輕輕一舔

就嘗到了紅果的味道

秋天的滋味，把內心脹滿

只等牙齒前來勸說

只有這樣澄明的心情

才配得上這片純凈的天空

陽光看在眼里，一下子就原諒了

我心里那些貪婪的想法

菊

也許與性格有關，菊總是

有太多舒展不開的心事

夏季已逝，難道菊

還要錯過漸寒的深秋

我和菊共同照了照鏡子

竟然發現，鏡里鏡外，至少

有三朵菊花，在情不自禁地笑我

被遺棄的稻穗

成熟的稻穗，不再憤青

并漸漸想透了，今生來世的事情

那些含辛茹苦孕育出的思想

只渴望，能與鋒利的鐮刀相遇

經過深思熟慮后的稻穗

倒下，也是一種新生

只有那些，被遺棄田野的稻穂

比死亡，還要頹然神傷

楓

在不同人的眼里

楓，只有穿上各自喜愛的衣裳

才能走進，秋天那扇

早已虛掩著的門

那些選美般的目光

把漫山的楓葉都看紅了

依然不肯挪動腳步

假日里，沒有誰能管住

遠道而來的一顆顆愛美之心

樹影

樹影走路的時候從不出聲

草尖扎出的癢癢的滋味

每棵樹的心里都能感覺得到

我很想扶起一根樹影

支撐起另一片嶄新的藍天

此刻，一團烏云飄過，很快就會

把樹影和這個想法，輕輕擦掉

冷風吹

夏天最后的幾片記憶

冷風一吹，就散落了一地

這樣的情景，多少顯得

有些薄情寡意

枝頭上的掌聲越來越少

漸漸變成幾聲怪異的口哨

樹搖晃了幾下身子，仍站在那里

人們裏緊衣裳匆匆趕路

沒人在意，一棵樹或幾棵樹

在冷風中有什么想法

秋柿子

只要目光輕摸一下秋杮子

整個舌尖就澀透了

杮子心中的滋味，與季節無關

甚至，與它的衣著色彩無關

就像望著一個張燈結彩的節日

或一張喜笑顏開的臉龐

無論多巧的舌頭試探，也很難說清

喜慶背后的味道

殘荷

用荷來贊美一個女人

不必等到秋天

荷衰敗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起

她風燭殘年的清冷生活

荷年輕的時候，收割了許多

鐘情的目光。只是，它忘記儲存起來

待到秋雨紛飛時，重新回放

白楊樹

白楊樹謝頂的樣子

讓我看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秋天

我們站在天空的鏡子下

默然而立，靜靜凝望

楊牧說，禿頂之美，何須假發

但我還是，盼望白楊樹殘存的青春

能飄落得再緩慢一些

一陣趕路的秋風從身邊經過

白楊樹嘩啦嘩啦地嘆息了幾聲

而我，仍在原地若有所思

只是身子，一動未動

蒲公英

不是所有的蒲公英，都甘愿

跟著風走，讓未來的命運浪跡天涯

風走后，留下一片貧瘠的土壤

很難種出浪漫的故事

躲進山坳里的那棵蒲公英

沒見過世面，也沒聽說過那么多

風流韻事。它安靜地舉著生命

直至舉成一種透明的信仰

玉米秸

每一棵玉米，都只能

活上一輩子。無論被不被砍頭

也無論養育過幾個子女

秋天，都將是它們的刑場

掰走玉米的人，把秸桿捆綁在一起

讓它們偽裝成倚偎取暖的樣子

其實，玉米秸已不在乎寒冷

只是擔心，遭遇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

自己竟不知，在為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