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鑫
農業產業化是我國農業經營體制機制的創新,是現代農業發展的方向和必然趨勢,而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以下簡稱農業龍頭企業)是構建現代農業產業體系的重要主體和載體,是推進農業產業化經營的關鍵。目前,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達到28萬個,帶動農戶1.1億戶,農戶年戶均增收2400多元,龍頭企業達11萬家,銷售收入突破5.7萬億元,提供的農產品及加工制品占農產品市場供應量的1/3[1],形成了以國家重點龍頭企業為核心,省級龍頭企業為骨干,中小龍頭企業為基礎的發展格局,產品涵蓋了種植、畜牧、水產多領域,經營涉及生產、加工、流通多環節,在促進農業發展、帶動農民增收、保障農產品供給、維護市場穩定等諸多方面起到了突出作用。然而,與一般工商企業不同,農業龍頭企業除了自身的生產經營功能,還肩負著推進農業產業化經營,輻射帶動區域經濟發展,帶動農民增收等公益性使命。因此,自1999年以來,政府逐步明確了扶持農業產業化的重點是扶持農業龍頭企業,并做出了“扶持農業產業化就是扶持農業、扶持龍頭企業就是扶持農民”的論斷,扶持龍頭企業的各項政策在全國各地迅速升溫,扶持力工不斷加大。
現有研究成果中,盡管許多學者認為政府的扶持有利于提高農業龍頭企業績效[2],對農業龍頭企業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3]。但也有研究表明,當前政府的扶持政策是缺乏效率的,甚至具有消極影響。比如,林萬龍、張莉琴運用2000至2002年58家農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表明政府對農業龍頭企業給予的財政補貼和所得稅減免等主要扶持政策增長均無明顯作用[4]。李海燕、廖運鳳以48個國家重點農業龍頭企業中的上市公司為樣本,運用面板數據模型對財稅扶持政策指標和農業龍頭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指標進行了相關檢驗,研究表明財稅政策對農業龍頭企業的實際經營績效影響不顯著,即財稅扶持政策缺乏效率[5]。此外,有些學者甚至認為財政補貼政策對農業龍頭企業的影響是消極的[6][7]。盡管眾多研究表明當前政府對農業龍頭企業的扶持政策缺乏效率,學者們還是認為對農業龍頭進行政策扶持是必要的且具有重要作用。比如應麗艷、聶鳳英認為,政府扶持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對農村經濟發展、農民收入增加具有重要作用,當前的扶持政策缺乏效率是因為在扶持龍頭企業的過程中存在一些問題[8]。劉克春等人也認為,由于農業的弱質性決定了農業龍頭企業的成長比一般工商企業的成長面臨更多的困難,政府對其予以政策扶持是有必要的,但很多農業龍頭企業一邊享受政府的扶持政策一邊轉向多元化非農經營,導致其帶動農戶能力不強,背離了政府扶持的初衷,而政府又難以監督農業龍頭企業將扶持資金用于農業經營,從而導致扶持政策效率的損失[9]。
事實上,現代經濟學已經揭示了信息不對稱是造成效率損失的重要原因,而激勵理論為分析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提供了有效的分析框架和方法。本文基于委托—代理的視角,通過構建委托代理理論模型對政府部門和農業龍頭企業之間的最優激勵契約及其影響因素進行討論,為政府制定更加有效的農業龍頭企業扶持政策提供理論依據。
委托代理關系是指兩方 (或多方)中的一方為了實現自身效用最大化,指定另一方(或多方)為代理人,將其所擁有或控制資源的決策權在某個特定領域授予代理人,并要求代理作為委托方的代表或提供有利于委托方服務或行為(Ross,1973)[10]。從這個角度看,政府鑒于農業龍頭企業在農業產業化中具有的主導作用,希望通過稅收減免和財政補貼等政策扶持農業龍頭企業的發展從而輻射帶動農業經濟發展和農民增收,達到推進農業產業化的目的,他們之間具有一定的委托代理關系。政府和農業龍頭企業的委托代理關系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之間的利益存在不一致。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農業龍頭企業作為以盈利為目的的經濟實體,其首要目標仍是努力實現其自身經濟利益最大化,而獲得“龍頭企業”的頭銜可以使其享受政府的諸多優惠政策,并有助于其利用所謂的“政府認證”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從而獲得更多的經濟利益。而政府作為公共利益的代表,其意圖也很明顯,政府希望通過認證篩選出在規模、效益、帶動能力等方面符合條件的農業龍頭企業并加以扶持,從而達到扶持農業和農民,推進農業產業的發展的目的,政府的效用目標是公共利益最大化。因而,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相互之間的利益是不一致的,甚至是相互沖突的,而利益的相互沖突便可能導致代理人利用委托人委托的資源決策權謀取自己的利益,即可能產生委托代理問題。
2.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農業龍頭企業的生產經營情況屬于非公開信息,即企業私人信息,即使政府制定嚴格的認證和運行監測程序都難以掌握企業真實的內部信息,也難以直接觀察到企業的行為,而農業龍頭企業卻很清楚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水平。由于委托人無法知道代理人的努力水平,代理人便可能利用自己擁有的信息優勢,謀取自身效用最大化,從而可能產生委托代理問題。
3.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之間契約不完全。盡管政府對農業龍頭企業認證和運行監測都制定了一定的標準,比如《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認定和運行監測管理辦法》對國家重點農業龍頭企業的認定和監測做出了規定并制定了認定和監測的程序及辦法,這相當于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之間的契約,但是由于有限理性、信息的不完全和執行成本過大等原因,政府不可能在契約中列舉全部信息對企業的行為進行規定,因此,契約不完全為代理人謀求自身利益最大提供了可能,因而可能導致委托代理問題。
綜合以上三點,在委托代理關系下,政府難以掌握企業的內部信息和企業的行為,又無法通過完全契約限定企業的行為,致使不少農業龍頭企業出現在獲得相關扶持政策和資金后轉向非農經營或依賴扶持政策以此作為穩定的利潤來源等一些“偷懶”現象,即存在所謂的委托代理問題,最終導致政府對農業龍頭企業的扶持政策缺乏效率。委托代理理論的中心任務就是研究在利益相沖突和信息不對稱的環境下,委托人如何設計最優契約激勵代理人(Sappington,1991)[11]。因此,基于委托代理理論,作為委托人的政府有必要制定一個有效的激勵契約對農業龍頭企業進行激勵,讓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發展的努力水平符合政府的期望,同時也實現農業龍頭企業自身利益最大化。
在信息經濟學的文獻中,通常將信息非對稱博弈中擁有私人信息的一方稱為“代理人”,不擁有私人信息的一方稱為“委托人”[12](P236-238)。在政府對農業龍頭企業進行激勵的過程中,政府的相關政策法規信息是公開的,而農業龍頭企業從事經營活動的信息是非公開的,即私人信息,因此,我們認為政府為“委托人”,農業龍頭企業為“代理人”。由于農業龍頭企業要經過相關部門在經營范圍、組織形式、企業規模和帶動能力等方面的資格認證,我們假設農業龍頭企業的認定是有效的,即截至簽約時信息是對稱的,因而不考慮逆向選擇問題。簽約后,委托人只能觀測到結果,而不能直接觀測到代理人的行動本身和自然狀態本身,我們選擇隱藏行動的道德風險模型,在這個模型中,委托人的問題是設計一個激勵契約以誘使代理人從自身利益出發選擇對委托人有利的行動。委托代理理論習慣上只是隱藏行動道德風險模型的別稱。
假設1:農業龍頭企業的帶動農業產出函數為:π=λa+θ,其中π是一個可觀測的結果,a是企業帶動農業發展努力程度的一個一維變量,θ為“自然狀態”代表不受政府和企業控制,服從均值為零、方差為σ2的正態分布的外生隨機變量,λ為與努力程度有關的帶動農業產出系數,其包含了企業規模、企業經營領域等影響帶動農業發展能力的信息,λ越大表示企業帶動農業發展的能力越強,0<λ<1。因此,從政府角度而言,其希望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的期望產出為 E(π)=E(λa+θ)=λa,var(π)=σ2,即農業龍頭企業的努力程度決定著帶動農業產出水平,但不影響產出的方差。
假設2:政府的期望效用函數為v[π-s(π)],農業龍頭企業的期望函數為 u[s(π)-c(a)],其中,s(π)為政府制定的激勵契約,s(π)=α+β+π,α為政府對農業企業普遍的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β為根據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發展情況而給予的獎懲系數,0≤β≤1,體現為農業龍頭企業對帶動農業發展的風險分擔,β=0意味著農業龍頭企業不承擔帶動農業發展的風險,而β=1則意味著農業龍頭企業承擔農業發展的全部風險;c(a)為企業努力成本函數代表成本系數,b越大同樣的努力帶來的企業負效用越大。
假設3:政府是風險中性的,農業龍頭企業是風險規避的,即 v'>0,v″=0;u'>0,u″<0。
我們假定了作為委托人的政府是風險中性的,因此政府的期望效用等于期望收入:

而作為代理人的農業龍頭企業是風險規避的,其效用函數具有不變的絕對風險規避度,即u=-e-ρω,其中ρ>0是阿羅-帕拉特絕對風險規避變量,ω是實際貨幣收入,我們假定農業龍頭企業努力的成本c(a)可以等價于貨幣成本,那么農業龍頭企業的實際貨幣收入為:

企業的確定性等價收入為企業的實際貨幣收入的期望值減去其收入的風險成本,即:

令?為企業的保留收入水平,那么,如果確定性等價收入小于?,企業將不接受契約,據此,我們可以將代理人的參與約束表述如下:

在政府可以清楚觀測農業龍頭企業努力水平a時,激勵約束IC不起作用,任何水平的a都可以通過滿足參與約束IR的強制契約實現,然而,由于政府和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企業的努力水平a事實上很難被觀測到,因此,企業將選擇最大化自己確定性等價收入的努力水平。對企業確定性等價收入CE取a的一階導數,使其等于0,可以得到一階條件下企業最大化確定性等價條件下的努力水平:

所以,在政府不能觀測到企業努力水平的情況下,政府面臨的問題就是在給定(a,β)和參與約束、激勵相容約束條件下,選擇(a,β)解下列最優化問題:

將參與約束IR和激勵相容約束IC代入目標函數,上述最優化問題可以重新表述為:

一階條件為:

從而得出:

根據政府制定的激勵契約s(π)=α+βπ,β>0意味著激勵契約中不僅包括普遍性的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α,還要根據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發展情況予以激勵,即企業必須承擔一定的風險,而最優風險分擔系數,此時企業的努力水平
根據以上分析結果,我們分別對β求偏導,得出:

從上文分析可以看出,只要政府能夠找到一個最優風險分擔系數就可能制定一個有效的激勵契約,此時企業的最優努力水平但是,由于信息不對稱,政府不能直接觀測到企業的努力水平a,一般都只是通過帶動農業產出情況π來進行判斷,而π=λa+θ不僅受到努力水平a的影響,還受到“自然狀態”θ的影響,θ是均值為0、方差為σ2的正態分布變量,θ包括自然氣候、市場供求關系、國際國內經濟環境等不受政府和企業控制的諸多因素,因此,僅靠觀測帶動農業產出情況π來衡量企業的努力水平并進行激勵,顯然并不十分恰當。下面我們考慮當引入其他可觀測變量情況對最優激勵契約的影響。
我們假設存在另一個可觀測變量φ,其與努力水平a無關,但與外生變量θ有關從而與農業產出情況π有關,并假定φ服從均值為0,方差為σφ2的正態分布,構建新的激勵契約 s(π,φ)=α+β(π +γφ),其中 β 仍代表激勵強度,γ代表企業收入與變量φ的關系系數,0≤γ≤1。
對于政府來說,現在的問題是選擇最優的α、β和γ。
企業的確定性等價收入為企業的實際貨幣收入的期望值減去其收入的風險成本,即:

因為φ與企業的努力水平a無關,在不能觀測企業努力水平a的情況下,企業仍將選擇最大化自己確定性等價收入的努力水平

至此,政府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在給定(α,β,γ)和參與約束、激勵相容約束條件下,選擇(α,β,γ)解下列最優化問題:

將參與約束IR和激勵相容約束IC代入目標函數,上述最優化問題可以重新表述為:

最優化的兩個一階條件為:

解得:

當π與φ不相關,cov(π,φ)=0,這代表π是充足統計量,φ不提供有關a的任何信息,γ=0,因此φ不進入契約,仍然是如果π與φ正相關,cov(π,φ)>0,此時γ<0,意味著具有較好的外部環境,此時給定π企業可能付出了較少的努力,相反,如果π與φ負相關,cov(π,φ)<0,γ>0,表示較壞的外部環境,此時給定π企業可能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在委托代理關系下,為了激勵農業龍頭企業在帶動農業經濟發展方面做出更多努力,政府需要制定一個有效的激勵契約對農業龍頭企業進行激勵。
第二,σ2與風險分擔系數β呈負相關。這表明政府可以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提高對農業龍頭企業的激勵強度。信息不對稱是產生委托代理問題的根本原因,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一方面有助于提高政府制定扶持政策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另一方面則可以有效防范農業龍頭企業作為代理人的道德風險,對道德風險行為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從而提高扶持政策的激勵強度。降低政府與農業龍頭企業之間信息不對稱程度關鍵在于建立有效的監測機制,目前對于國家級重點農業龍頭企業,農業部已經建立了一個由龍頭企業、會計師事務所、銀行、稅務部門、農業質量監管部門和經營管理部門共同參與的動態監測機制,但是對于省級及省級以下農業龍頭企業仍缺乏有效的監測機制,導致“重認定,輕監測”的情況依然較為普遍,其主要原因在于省級及省級以下農業龍頭企業數量眾多、分布廣泛且規模普遍較小,對其進行監測存在較大困難且需要花費很大的監測成本。政府可以通過進一步擴大目前農業信息網絡體系的覆蓋范圍,將其延伸至農業龍頭企業層面,利用網絡平臺對農業龍頭企業的運營環境、經營狀況和輻射帶動農業發展的情況進行實時監測,同時結合不定期的實地考察、隨機抽查、重點督查等方式在控制監測成本的同時最大限度地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
第三,最優風險分擔系數β與帶動農業產出系數λ呈正相關,與企業努力成本系數b、風險規避度ρ、外生隨機變量的方差σ2呈負相關。這一分析結果表明,對那些帶動農業發展能力較強、風險規避度較小即具有較強風險偏好的農業龍頭企業應該給予較高的激勵強度,而對那些在帶動農業發展中付出努力的邊際成本較大、受外部環境波動影響較大的農業龍頭企業給予相對較低的激勵強度。因此,政府在制定激勵政策時不僅應該強調對農業龍頭企業整體的激勵,而且應該更多地體現針對性,根據不同類型、不同規模的農業龍頭企業的不同特點制定具有適應性和針對性的激勵政策,這樣可以有效減少激勵效率損失,從而提高整體激勵效果。
第四,將其他與外部環境θ相關的可觀測變量φ引入激勵契約可以反映農業龍頭企業所處的外部環境信息,并能夠提高契約的激勵強度。這表明政府在考慮企業外部環境基礎上制定的激勵政策具有更好的激勵效果。農業龍頭企業經營領域上的涉農性決定了其相對于一般工商企業面臨著更加復雜的外部環境,農業龍頭企業既要承擔國內外經濟環境和市場環境變化帶來的風險,同時又要承擔自然環境變化帶來的風險,這種“雙重風險”使得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產出情況容易產生不穩定性,導致農業龍頭企業帶動農業產出情況不能客觀反映其在帶動農業發展中的努力水平,因此,政府在制定農業龍頭企業激勵政策和判斷標準時應該盡可能地將外部環境變化因素考慮進去,力求更加客觀地反映出農業龍頭企業在帶動農業發展和農民增收過程中的努力水平,并在此基礎上對其進行評價和激勵。
[1]我國將加大力度支持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發展[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2 -03/26/c-11170468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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