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輝艷的詩

陸輝艷，廣西灌陽人，廣西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廣西文學》《天涯》《中國詩歌》《詩林》《詩選刊》《詩歌月刊》《芒種》《散文詩》《飛天》《打工文學》《紅豆》等刊物。有作品入選中泰當代文學作品選《同一條河流》《中國最佳詩歌》《中國當代漢詩年鑒》《中國詩歌鑒賞》等多種選本。現居南寧。

修 辭

有些時刻我必將停頓。像個逗號或省略號

但旅途漫長又無知，這冗長的句群

讓簡單事物開始纏繞生長

我停在山間小路銀蛇似的

倏忽一閃處，僅為了收回自己搖曳而

日漸生出語病的心

風景如何成為繩索，將我捆縛，不得而知

我有南山，你有美玉

自不必言他

我貼近曠野如同貼近世界的皮膚

而并不滿足于貼近。我索取，品嘗，占有

對一切保持新鮮的幻想

我想讓自己奔跑起來像一陣風

但風無從生出軀體

我想進入一棵古樹滴落的油脂

好加深時間對我的保存

但并不想真的成為琥珀

或者換一種表達方式

一個人跟一首詩生活在山頂

擁有一澗流水。他每天扛著白云當面包

沒有針線去縫補世界的傷口

修辭在一個人的手心，它有時就是

謊言、虛構與想象

黃口山

似乎是靜止的。

停在二月枝頭的亞麻花

依舊是枯褐色的，它們還來不及

墜入泥土，山腰就開始返青

我還來不及呼喊，風聲已經

蓋過了我的聲音

在高高的黃口山上，風揚起我灰色的大衣

像天邊一朵降雨的云，卻沒有事物急于躲避

山坡那么高，已經到了最高處

那兒，像不像是內心居住的處所？

山尖的太陽排列著事物的陰影：

亞麻，沖天楊，赤楝草。粗糙地

擠挨在泥土間的石灰巖

從來沒有人在意它們

在它們心里，高處就是：

自在，有我，和風

她彎著腰，度過了她肉體的

一生

有時我們從黃昏的河灘回來

看到她長久地，在燈光里掃地

她手握竹枝扎成的掃帚

要掃凈這屋前屋后的

每一片枯葉，包括她身體里的

每一粒塵土。她的腰因為早年痛風

而永不能直立

她彎著腰，度過了她肉體的一生

雙手撐在膝蓋上，經過她的光線，時間

從河灘吹來的風和言辭

都不由自主地彎曲了一下

困 倦

我很困，困得快要長出鰓，長出鱗

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一川逝水，看見你溺水的樣子

哦，我能為你做點兒什么？營救你，

或者，教你怎么游上岸，這些，都要等到你出現

才變得有可能

起重機

到了下半夜，起重機發出一聲嘆息

停止了它無休止的轟鳴，安靜下來

她的腳踝風濕痛，腳印左深右淺

露水慢慢爬上天臺

它們很快會占領整個西城

會淹沒三角形的路燈。浮塵。河堤。

客運站是濕潤的。蛐蛐的叫聲，

以及掩蓋它們的草叢，一爿一爿的樓房

也是濕潤的

后來她退到天臺的角落

感到衣衫泛潮。她脫下它們

在施工照明燈的強光下

起重機裸露的金屬的身體

沾滿十一月的寒霜

責任編輯 侯 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