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紅燈（短篇小說）

伍稻洋，原名伍道揚，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海市文聯副主席、作協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市委書記的“兩規”日子》、《明月共潮生》（花城出版社）、《絕對不說受不了》（群眾出版社）、《碼瘋》（《小說月報》原創版），中篇小說《游戲無規則》（《特區文學》《中篇小說選刊》）、《餡》（《花城》）等。

編輯手記

這是一個凄美的一家人的故事。交通信號的失靈，又或者并不僅僅是交通信號的失靈，把一個苦難家庭的悲慘推向了極致。濃厚的悲憫情懷，包括對動物的憐愛，也許是這個小說最大的亮點。

劉昌飄起來的時候，右手緊緊捏著兩個小瓶藥。

藥是給母親買的。母親病了，正在發燒。母親推著三輪車沿街賣紅薯、芋頭，平時很晚才回家。每天下午放學后，劉昌做好飯自己吃了，然后給母親送去。母親吃完飯，劉昌再去學校上晚自習。常常，劉昌晚自習下課后，母親還沒回家。今天下午劉昌回到家，三輪車已經停在門口上了。劉昌推開門，看見母親躺在床上，小狗安安蹲在母親的床前，陪著母親。劉昌跨進屋，安安急忙跑向他，“嚶嚶”的叫兩聲，搖幾下尾巴，再跑到母親床前，望著母親，分明是要告訴劉昌：看，媽媽病了。

“昌昌回來了。”母親緩緩睜開眼睛，輕聲說，“今天是冬至，我給你買了餃子，熱在鍋里呢?！?/p>

“媽，你病了？”劉昌喉嚨有些發緊說，“去看醫生吧，我騎自行車搭你去?！?/p>

“不用。有點感冒。吃兩片維C就好了?！蹦赣H歇一口氣，又說，“我還以為家里有?！?/p>

劉昌家住的是一間簡易小平房，租的。房子總共不到二十平方米，用紙板隔成一大一小兩間，大間做睡房，小間做廚房。睡房擺兩張床，劉昌一張，母親一張。床與床之間用布簾隔開。劉昌的床邊放吃飯的小圓桌，圓桌旁邊是一個從舊家具店買回來的小餐柜。母親平時沒吃完的感冒藥就放在餐柜的角落里。劉昌開了燈，打開餐柜，拿出藥瓶，確已空了。

“我去買。”劉昌走到母親床邊。

母親眼睛半開著，臉很紅。母親清瘦的臉平時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劉昌的手在母親臉上摸了摸，感覺有點燙。

“媽，你發燒了。”劉昌說。

“感冒都會發燒的?！蹦赣H說，“不要緊，吃兩片維C就好了?！?/p>

劉昌知道，母親是為了省錢。到醫院看醫生，少不了一百幾十塊錢。上次他感冒，醫生開兩袋沖劑和一些藥片就一百多塊錢。

“我去買?！眲⒉f。

“你吃了餃子再去?！蹦赣H說。

“回來再吃。很快就回來了?！眲⒉f。劉昌是想等母親吃過藥，退燒了，他再跟母親一起吃。

劉昌把書包放到自己的床上，從書包里掏出一雙手套，這是他今天給母親買的。母親有一次到農戶的地里整紅薯，回來手上起了血泡。劉昌讓母親買雙手套，母親一直沒買，說戴了手套不方便。劉昌想母親一定不想花錢。最近他揀礦泉水瓶，悄悄放在屋外面的墻跟處，昨天賣了幾塊錢。今天下課后，他就去商店買了手套。他本來要在送晚飯給母親的時候一起送去，現在母親病著，他準備等買藥回來，等母親吃過藥退燒后再給她。臨出門時，他把手套壓到自己的枕頭底下。

“買一瓶克感敏，一瓶維C銀翹片?！蹦赣H說，“買小瓶的。”

克感敏和維C銀翹片都很便宜。劉昌曾幫母親買過。他從母親賣紅薯裝錢的盒子里拿了十塊錢，推出自行車。

小狗安安跟在劉昌腳邊。劉昌要安安回去。安安望著劉昌，劉昌走一步，安安就跟進一步。劉昌支好自行車，把安安抱回屋，拉上門。安安“嚶嚶”的叫著，鉆了出來。安安平時很聽話的，今天是怎么了？

“安安聽話?！眲⒉畹溃霸诩遗阒鴭寢??！?/p>

安安還是“嚶嚶”的叫著。

“外面風大，冷，多穿件衣服，昌昌！”母親的話從背后傳來，“路上小心！”

劉昌應著母親，騎上車就往離家最近的一家藥店奔去。這是一個小縣城。劉昌家在城南郊，離北面最近的藥店約莫三公里，要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他去學校就走這條路。這幾年，小城的人啊車啊突然多起來，十字路口經常堵成一團，車還撞過幾次人。去年這個時候，十字路口就安裝了紅綠燈。

北風很大，吹得他的臉刺痛。

才六點多，夜色就灰沉沉的了。今天風大天冷，來往的人都顯得異常匆忙。劉昌很快就到了藥店，買了一瓶維C，一瓶克感敏。劉昌把藥和找回的零錢裝在外套右邊的口袋里。騎上自行車后，他的右手就伸進口袋，按著口袋里的藥瓶，生怕掉出來。外套口袋有點淺。有一天早上母親給他煮雞蛋，他來不及吃，把蛋裝在外套口袋里，到學校要吃時，卻不見了。這是給母親買的藥，千萬丟不得！

劉昌返回到紅綠燈路口時，遇著紅燈。劉昌的前面等著好幾輛車，有自行車，有電動車。機動車道上等著摩托車、汽車。后面還有車輛不斷加進來……

紅燈遲遲沒有綠。有人等得不耐煩了，瞧著左右方向沒有車輛時，就闖過去。對面也有人闖過來。后面有人催劉昌：走走走！

劉昌可不想闖紅燈。母親常叮囑他：綠燈行，紅燈停，千萬別闖紅燈！

路口剛安裝紅綠燈時，晚自習后劉昌從學?；丶?，紅燈遲遲沒綠，別人都不耐煩闖過去了，他一直站著，腦子里總想著母親的叮囑：綠燈行，紅燈停，千萬別闖紅燈！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騎自行車的中年人停在他身邊，等了好一會，然后說：“這燈怎么不綠了呢？”

劉昌說：“我等好久了，一直是紅燈。好多車、好多人都闖過去了?！?/p>

中年人站一會兒，看著東西方向的車輛行人暢通無阻，說：“不對！這燈壞了。”

劉昌不明白，這燈怎么就壞了？

“這燈綠不了啦！走吧！”

中年人說著在前面過去了。劉昌跟著也過去了。

回到家，劉昌跟母親說起這事。母親說：“你真傻！燈壞了也愣等在那里。要是沒人讓你走，你就一直等下去了？”

“我怎么知道燈壞了？”劉昌說，“紅燈停，綠燈行。你常常叮囑我，老師也這樣要求我們。我怎么能闖紅燈呢！”

“你做得對?！蹦赣H想想說，“是這燈錯了?！?/p>

劉昌覺得好笑。母親前后矛盾，又說他傻，又說這燈錯了。

眼下，這紅燈半天沒綠，劉昌可急壞了。他前面的人過去了，后面的人也過去了，電動車過去了，摩托車過去了，汽車也過去了……燈還是沒綠。他盯著那紅燈，颯颯的風聲中，紅燈突然變成母親紅彤彤的臉……

是不是燈又壞了？

“叔叔，這燈是不是壞了？”

“阿姨，這燈……”

劉昌問了幾個人，可是誰也沒有回答他。也許風大太，別人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或者懶得理他。

劉昌擔心躺在床上的母親，左看右看，沒看到有車過往，便騎自行車往前沖。突然，一陣強光照得他兩眼冒金星，接著“咔嚓”一聲，自行車被托起來，拋向空中。車把甩開了他的手，藥包卻被他緊緊捏著。他眼里的金星變成一把傘，瞬間放大，他在傘的一邊，母親躺在傘的另一邊。他向母親伸出手，希望母親拉住他。但母親閉著雙眼。她正在發燒，這時一定很難受……正當他要掉下來的時候，有個男人突然向他飛過來，向他張開雙臂：“昌昌……”

“爸爸！”劉昌失聲叫道。

八年前，父母帶著劉昌從農村來到這個小縣城。母親在一家飯店洗碗。父親到裝修公司做油漆工。那一年，劉昌剛滿六歲。為了讓他上學，父親幾乎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學校。

母親偶爾會從飯店帶回幾個包子，那是客人吃剩的。母親讓劉昌和父親吃。父親把一個包子掰開，非要母親吃一半。母親說：“我在飯店吃過了?！?/p>

父親悄悄把包子合上，讓劉昌餓了再吃。

端午節，父親買回兩只粽子，讓劉昌和母親吃。劉昌吃了一個。母親剝開另一個，要跟父親一起吃，父親說他不喜歡吃，讓母親自己吃。后來母親也沒有吃。

劉昌知道父母都在騙他，以后父母帶什么好吃的回來，劉昌就說：“你們不吃，我也不吃。”

一天晚上，母親從飯店帶回一塊馬拉糕，幾個人都沒有吃，放在桌子上，晚上被老鼠吃掉了。第二天早上，父親望著母親，母親望著父親，兩個人好久都不說話。為了不讓父母難受，劉昌撒謊說是他夜里起來肚子餓，吃了。

父親說：“大熱天，這老鼠以為馬拉糕壞了，生怕人吃了拉肚子，它是好心。”

母親只在飯店干了一年，父親就買了輛人力三輪車，讓她推著上街賣紅薯、芋頭什么的。母親賣紅薯、芋頭收入比在飯店做工收入多，也比父親在裝修公司做油漆工收入多。每天晚上，母親都跟父親說當天賺了多少錢。他們合計著，這樣一年下來，可以攢下多少錢，干多少年才可以在城里買房子。

一天晚上，劉昌一覺醒來，聽到母親和父親還在說話。他們一會說買房子，一會說生孩子。

“要不，就生下來吧。”父親說。

“要是你沒生病，我也想生下來?！蹦赣H說，“可你病了。你要是干不了活，我又生孩子帶孩子，別說買房子，就是養活幾口人，也難?！?/p>

父母好一會沒有說話，只聽到父親的咳嗽聲，一下，又一下。那段時間，父親常?？人浴?/p>

“多少有錢人，都只有一個孩子。我們那么窮，養的又是男孩，行了。昌昌這孩子爭氣，也懂事。”母親說，“等他長大能賺錢了，你就享清福吧。”

父親又咳了一下。

“要生，也等你病好了再說?！蹦赣H說。

劉昌真希望有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真想讓母親留下弟弟或者妹妹，但不知道怎么跟母親說。他們家窮，現在父親又病了。要是馬上添一口人，日子會過得更艱難。他不知哭了多久，才睡著了，早上起來眼睛紅紅的。

沒幾天，母親自己去了醫院。父親勸母親在家歇一天。母親推出三輪車，說：“做個人流就在家待著，我沒那么嬌貴。”

父親的咳嗽一天天嚴重，后來就不能去做工了。裝修公司欠父親半年的工錢，母親去要。保安不讓她進公司大門，說不認識她。

“我叫唐小鷗。我老公叫劉平安?！蹦赣H說，“我來取劉平安的工錢。”

“有什么事讓你老公自己來！”保安隔著鐵門說。

母親說：“我老公病了。要是他能來，我就不用找你們麻煩了?！?/p>

保安說老板不在，再也不理母親。母親去了好幾次，最后一次連保安也見不上了。路邊的人讓她去找什么大隊。母親找到那個大隊，大隊的人又讓她去找什么委員會……

母親垂頭喪氣回到家，說：“越找越糊涂，工錢要不到，紅薯也賣不成?！?/p>

父親喘著氣艱難地說：“你沒識幾個字，要是昌昌長大了就好了?！?/p>

但父親沒等他長大，就起不了床，去世了。劉昌那年才上小學五年級。

父親病重時，左手抓著母親的手，右手抓著劉昌的手，想說什么，但因為氣喘，總說不出來。母親說：“他爸，你就放心吧。我不會讓昌昌餓一頓，我自己也不會餓一頓。”

父親喘著氣，還是想說話，但還是沒能說出來。

母親拉拉劉昌的手，看著劉昌：“昌昌是個男子漢，昌昌很快就長大了。”

劉昌明白母親的意思。劉昌急忙對父親說：“我是個男子漢，我會照顧好媽媽的。爸你放心吧。”

父親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那以后，劉昌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周六，劉昌要去幫母親賣紅薯，母親卻要他在家寫作業預習功課。一天，有條狗在門外“嚶嚶”的叫，像在哭。那是條小黑狗，身上臟兮兮的，瘦得骨架都露出來了。他拿早上吃剩的稀飯放到一個舊碗里給它吃，它吃完后還反復舔，把碗上原來殘留的痕跡都舔掉了。他想，它一定餓壞了。他又給它添了半碗，它一下子又吃完了。他讓它走。它不斷給他搖尾巴，任他怎么趕，也不肯走。他舀水給它沖澡，沖得濕漉漉的。他以為它會跑開，可是它卻一動不動，像個讓大人洗澡的乖孩子，兩只眼睛深情地望著他。他給它沖完，它馬上走到太陽底下，使勁甩身子。不一會兒，它身上的毛干了，就好看多了。他忍不住抱了抱它。晚上，他跟母親說，想留著這條流浪狗。母親說什么也不同意。母親擔心他養狗影響學習，也考慮到小狗吃東西增加負擔。他覺得養小狗不會影響他的學習，但小狗每天要吃，確實會增加負擔。他把小狗帶到街上，拐了幾個彎，讓小狗趴在地上，然后突然跑著躲開。他一邊小跑一邊不住地回頭，他內心很矛盾，希望已經甩掉小狗，又希望看到小狗。他已經有些舍不得小狗了。他走了很久，沒看到小狗跟過來，心里悵然若失。晚上他要睡覺時，小狗突然在門外“嚶嚶”的叫，聲音有些凄涼。他又驚又喜，但擔心母親說他，沒有馬上出去開門。

“昌昌，你看是不是那小狗找回來了？晚上還有些剩飯，你拿點喂它吧。”正在整理紅薯的母親說。

劉昌開了門，小狗就在門口，身上全是水。下雨了。小狗抬頭望著他，眼里閃著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拿來一點剩飯，放在那個舊碗里，小狗一邊吃一邊“嚶嚶”的叫，仿佛不斷地說“謝謝”。不知什么時候，母親站到劉昌身邊輕聲說：“這幾個晚上我老夢見你爸。天涼了，又下雨，你爸在山上一定會冷……”

小狗抬頭望著母親，像聽懂母親的話似的，“嚶嚶”的回應，尾巴不斷地搖。

“讓它進屋吧?！蹦赣H說。

劉昌一把抱起小狗，抱進屋，關上門。母親找來一塊舊毛巾，在小狗身上輕輕地揩著。

從此，小狗就留在家里了。母親給小狗取名安安。他們不在家時，安安就在門口，哪里也不去。

母親有時候會到地里去整農民剛挖出來的紅薯，那價錢比在市場批發便宜得多。一次母親去整紅薯回來，手被磨起了幾個紅色的水泡。回到家，母親把手亮給安安看，安安“嚶嚶”的叫著，伸出舌頭給母親舔。母親呆呆地望著安安，眼里蓄滿了淚水。她自言自語說：“有一次我的手磨起泡了，你爸就這樣給我舔?！?/p>

這天晚上，劉昌做了個夢，夢見已經長大，在山上承包土地種了大片紅薯，成了紅薯大王。醒后他跟母親說起，母親說：“傻孩子，種紅薯比媽賣紅薯強多少？”

劉昌說：“我要是種了好多好多紅薯，就讓媽做紅薯批發商，媽就不用再推著三輪車滿大街轉了?！?/p>

母親笑說：“也好，那你快快長大吧?！?/p>

劉昌已經有些明白，人生都是在忍耐、等待和盼望中度過的。母親忍受著貧困，盼望、等待著兒子長大。但兒子長不大了，兒子將永遠停在14歲，停在初中一年級，停在冬至這一天。

紅燈停，綠燈行……

母親一定后悔自己說過的話：你真傻，燈壞了也愣站在那里。母親也許會想，要是沒有上次說昌昌傻，這次昌昌一定不會在紅燈亮時過馬路。昌昌會等著，像上次一樣，讓別人告訴他那燈壞了，再走。

劉昌不知道燈是不是又壞了，他只知道等了很久燈都是紅的，別人一批批過去了，而燈一直紅著不綠。要不是想著母親的病，他會等，像上次那樣，等有人告訴他燈壞了，他再走。可是今天，他急著回家，母親在家等著他。

母親一定后悔讓劉昌上街買藥，我為什么這個時候得??？他爸一定會怪我，我對不起他爸，我當初許過諾的，不會讓昌昌受一點點委屈……

爸爸，你不要怪媽媽，我是男子漢，你不在了，媽媽病了，我不給她買藥誰買？

劉昌要投進父親的懷抱時，看見躺在床上的母親。他要把手上的藥給母親，但手夠不到母親的位置。這時，父親突然不理他，跑開了。他急忙向父親追過去……

可是，母親怎么辦？這幾年她身體越來越差了。她總說劉昌瘦得跟螳螂似的，總擔心劉昌沒吃飽：“多吃點啊，不吃怎么長身體？”她自己總舍不得多吃一口，剩飯往往就是這樣剩下來的。她活著全為了劉昌?，F在劉昌走了，她還能活下去嗎？她會不會做傻事？

今天母親買的餃子劉昌還沒有吃，母親看著那些餃子，一定更傷心。還有，母親看到壓在劉昌枕頭底下的手套，一定更難過……

媽媽，別難過……媽媽我走了，我要去照顧爸爸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冬天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你出門要多穿衣服，別又感冒了。早上別那么早出門賣紅薯啊，晚上也別回來那么晚。媽媽，不要難過，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爸爸的。

媽媽，媽媽……也許爸爸更需要我，我陪爸爸去了。你不是放心不下爸爸嗎？讓我陪著他，你就放心了?？墒?，媽媽，現在你只有自己一個人了……要是當初你留下那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就好了……

安安“嚶嚶”的叫著跑過來。安安，你不好好陪著媽媽，出來干什么？安安突然轉身不見了。它一定回去陪媽媽了。

再見了媽媽，再見了安安……

責任編輯 金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