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澳洲的『低效率』

●鄭韌如

提到澳大利亞，常會有人說：“嗯，那邊的人比較懶，節奏慢，效率低，是個養老的好地方。”果真如此嗎？當我踏上澳大利亞的土地，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澳大利亞人的“低效率”。

那年去澳大利亞探親，兒子特地在悉尼南郊租了一套兩房公寓。那房子已經有三十多年歷史了，雖然看上去有點舊，但房屋結實，保養良好，結構上與我們國內新建的房子相似：寬大的客廳，在連接客廳與陽臺的是明亮的落地玻璃窗，配有壁櫥的臥室，明廚明衛，外加洗衣房和地下車庫。

在那里住了沒幾天，就發現一間臥室的墻壁有些潮濕，原來是隔壁的淋浴房滲水了。為了解決淋浴房的滲水問題，便開始了近三個星期的“馬拉松”式的維修過程。先是由兒子向租房中介說明情況，要求派人來維修。通知中介的電話打過以后，正好碰到雙休日。在澳大利亞，沒有人會在此時加班，我們只有耐心等待。過了雙休日，終于有一個人上門來看，原來是中介實地了解情況，以便與房主溝通協調。又過了兩三天，我們接到中介的電話，說是房主同意派人來維修。我們總算心里踏實了許多，只是又到雙休日了，我們還得耐心等待。之后，施工方陸續派出三撥人，終于把一切搞定。先來了兩個人，拿著一種特制的儀器，在墻壁上來來回回地反復測試，我們后來才知掉，他們這是在尋找滲水的確切部位。幾天以后，又有一個人上門，這次是拿著皮尺，蹲在淋浴房里量來量去，估計是在計算維修時所需瓷磚和水泥的數量。果然，又過了幾天，一個泥瓦工模樣的人帶來瓷磚與和好的水泥，正式實施維修了。他打開一塊厚實的塑料布，把瓷磚、水泥、工具放在上面，然后用新的瓷磚全部覆蓋掉淋浴房地面的舊瓷磚，將淋浴房墻面的瓷磚也加高了，又細心地用水泥填滿每一條縫隙。不到一個小時，維修工作即告結束。接著，他收拾起工具和塑料布，又將撒落在地面的灰塵打掃干凈，才離去。

看著煥然一新的淋浴房，我頗有感慨。澳大利亞人辦事也確實夠慢的。近三個星期以來，我們一直忍受著臥室的潮濕污穢，不免心生焦急、埋怨。這在國內就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只需找到施工單位，派一個泥瓦工上門修修補補即可，何至于這樣復雜、繁瑣、遷延、拖拉呢？但是，當我們在嶄新的淋浴房里享受著暢快舒適的沖淋沐浴時，特別是在租住的三年內再也沒有出現滲水現象時，我們又不禁由衷地為澳大利亞人辦事的認真負責、一絲不茍而叫好。從這次維修淋浴房的過程可以看出，這些工作人員都是按照不同的分工，認真履行各自的職責，同時又嚴格按照維修工作的規范程序，按部就班，有板有眼，環環相扣，配合默契。就是這么一件小事，他們也要經過充分的調查研究后再來具體實施，何愁質量不高呢？

這讓我想起國內鄰居家的衛生間蹊蹺的漏水事件。鄰居搬來新居剛四年，突然發現衛生間地面經常有水，開始以為是自己用水不小心，時間長了就心生疑惑，于是找來物業查看。物業帶來一個泥瓦工，查看后認為是瓷磚縫隙漏水，于是把縫隙填完了事。結果漏水現象依然存在，過了一段時間，物業又派人到鄰居的隔壁人家查看，仍未找到原因。之后，鄰居實在忍無可忍，自己找人將衛生間地面和墻面的瓷磚撬開一大半，才發現緊靠隔壁人家的墻壁濕了一大片，原來還是隔壁人家的水滲了過來。物業這才派人再次到隔壁人家仔細檢查，終于找到罪魁禍首，原來是隔壁人家的淋浴房埋在墻里的進水管道螺絲未旋緊。只需幾秒鐘上緊螺絲的事卻惹來這么大的麻煩，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像這樣馬馬虎虎、一拍腦袋就干以至于三番五次地返工、帶來諸多后遺癥的事，又何止這一件呢？遠的不說，只看我家附近的馬路屢遭挖掘的事實就很能說明問題。今天剛鋪好煤氣管道，明天又要鋪排水管道；人行道上鋪的方磚尚完好無損，不過幾個月又別出心裁地換成了菱形磚。這種隨心所欲、不經調查論證就干的做法，快倒是快了，但給老百姓的生活帶來的影響以及造成的極大浪費，又有多少決策者關心過呢？依我來看，寧可要一絲不茍的“慢”，也不要敷衍塞責的“快”；寧可要規規矩矩的“慢”，也不要投機取巧的“快”。我們的國人常會用玩笑的口吻將“老外”的刻板、不靈活、不善變通描述為“一根筋”，我倒以為，少一些人為的因素、多一些辦事的原則和規范，于國于民，反而更好些。

2009年，在兒子買房的過程中，我又一次見識了澳大利亞人的“低效率”。買房前，兒子的朋友就提醒說，在澳大利亞辦事效率低，像買房這樣的大事更得有長期等待的思想準備。思想準備是早已有了的，只是沒想到，買一套現房前前后后也要用八九個月的時間。從尋找房源到簽訂購房合同花了近三個月時間，而合同生效后等待賣方處理善后事宜竟用了半年時間。這效率確實夠低的，但在買房的過程中，我也看到了那些規范、合理、富有人情味的做法，讓我們焦急難耐的心情得到了許多安慰。其一便是買房找律師。按照澳大利亞的慣例，買房人必須找一個律師，由委托律師全權代理所有的購房手續，并監督賣方履行各項法律程序。這樣既保護了買房人的利益，也省去了買房人的奔波操勞。其二是購房合同極盡細致，繁瑣。澳大利亞的購房合同長達五六十頁，對買賣雙方的權利、義務、違約責任及處罰的規定極其詳細，其中還涉及許多其他法律文件的條款，如果任何一方違反了合同的某一條款，都有相應的法律條文可以處罰。這，無疑體現了一種公平、公正的精神。其三是辦事程序規范透明，誠實可信。兒子所購之房比較特殊，屬于建房者無力償還銀行借貸而由銀行收回變賣的，有一些扯皮的事需要處理，有一些手續需要補辦，因此賣方承諾半年后交付。之前曾有一人欲購此房，因聽說麻煩事較多便放棄了。兒子因為喜歡房子的式樣和結構，又靠近車站和商場，生活方便，就堅持了下來。這種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和麻煩事的購房，如果是在國內，僅憑兒子一人，既無門路，也無關系，要想順利辦成，似乎是不可想象的。因此這半年來，我們始終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但在律師的幫助和監督下，我們盡管人生地不熟，半年后，與房子有關的一切手續均已辦妥，扯皮之事也處理完畢，不存在任何遺留問題，甚至連物業公司也安排好了，我們一顆懸著的心終于徹底放下了。

由此看來，在澳大利亞辦事確乎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來，但最后又總能讓你收到滿意的效果。于是，在辦事“低效率”的背后，我看到的是澳大利亞法制健全，人們遵章守法，辦事規范，誠信可靠，一絲不茍。不知國人能否從中悟到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