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

一天是如此簡單

一個月是如此簡單

一年是如此簡單

臨近歲末 盤點過去的一年

無非是一棵已經蒼老的樹

又值守了一年的空白

又重新失去了一些已經失去的東西

無非是有人到來

有人離開 到來的和離開的

都是那空白的一部分

都是那失去的一部分

登山的人還在登山

在山腳小坐的人還在山腳小坐

石頭上的那張樹葉

也可能是去年落下的一片

后 退

進入這個年齡段 后退一步

可能是必然

逢山后退一步

遇水后退一步

看見開花的春枝后退一步

看見結果的秋林后退一步

自己走過的大道

自己跌過的跟頭

再后退一步 再后退一步

你就閃出了所有的路

大地空空蕩蕩

無水 無山 無樹

你只能說這是一種智慧

上帝給這個世界上特別善良的一批人

安排了直通天堂的航班

攀附在其中一個人的衣襟上

一粒砂子和一只臭蟲

順利通過了安檢

現在 它們正旅行在通往天堂的途中

在雨中

一些人打著傘

另外一些人則沒有

江南的一場雨

讓城市和我們的生活

多了一些混沌 少了一些清晰

從北方而來的人帶來壞消息

沙塵暴已經穿過狹長的走廊

正向南方趕來

這只是一場小雨

道路不會因此洗滌得更加干凈

河流不會因此水位上漲

我們也不會因此

在雨后聽到鳥鳴

散 步

深深淺淺的心事

隨腳步疾緩

湖水和風

都試圖竊聽

系在柳樹上的一根舊纜繩

被誰打了個死結

天 湖

從天湖回來的人告訴我

天湖的水清澈 清澈得能夠

照見你的前生和來世

我去看天湖

看到六只鵝 白色的 它們在黃昏

在天的寧靜和水的寧靜之間

散步 它們長長細細的脖子

高傲地挺著 藐視

我們這些崇拜者的瞻仰

管理員告訴我們

它們就是鵝

從鄰近鄉村的老鄉家中買來的

不是天鵝 其中有兩只

每天都生蛋

回來以后我才想起

我忘了在湖水中照一照自己

狂 草

一喝酒便醉 一醉

便書法 便狂草

筆走龍蛇 紙驚風沙

無人 包括他自己

能夠管束那一管禿毫

時而 覆晴天為暴雨

時而 攬日月于片云

一點 能捅天空一個窟窿

一折 直彎入地府陰曹

一豎 列十萬大軍

擋不住欲來欲去的路

不供天王老子驅使

懶聽行家里手熱議

獨懼酒醒

人醒來 筆醒來 剩一紙

墨跡 酣醉

如在彼岸的陌路知己

作者簡介：李曙白，1949年出生，江蘇如皋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68年插隊，1976年回城，1977年參加“文革”后第一屆高考，就讀浙江大學化工系，畢業后留校至今。當過農民、中小學民辦教師、車工、大學團委干部、教育電視編導、校報編輯，現已退休。上世紀7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以詩歌為主，已出版詩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