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非詩十五首

馬非，口語詩代表詩人，70后代表詩人。1971年生于遼寧，1989年開始發表作品，迄今在國內外報刊發詩作1000余首。出版詩集《致全世界的失戀書》、《寶貝》等六部，部分作品被譯成英語、西班牙語、韓語、日語。榮獲第三屆《新世紀詩典》年度（2013）獎金詩獎、第四屆（2013）長安詩歌節現代詩成就大獎。

在草原上

一路跑下來

在擋風玻璃的前方

我好幾次看到

橫穿馬路的老鼠

被獵鷹捕獲

而在道路兩側的草原上

出沒的更多老鼠

與四通八達的洞穴有關

它們可以及時躲藏

未見獵鷹得手的情況

機警如老鼠者

不知道穿越馬路的危險嗎

我看不像

那一定是有極重要的事情

在公路另一邊等著它們

在這個世界上

真的存在這樣的事情嗎

比死亡更大的事情

發生在鼠類身上

而我并不了解

由新聞直接分行得到的一首超現實的詩

安慶市

在極短的時間里

強力推行火葬

收繳砸毀大量壽材

一些老人

為趕在6月1日新政之前

“睡著棺木死去”

紛紛采用喝農藥

上吊、投井、割喉

等方式自殺

2014年5月24日

桐城縣的三個村子

就有7個老人

緊急亡故

懲 罰

我從貓眼里窺知

鄰居懲罰孩子的方式

是將之關在門外

任其一遍又一遍

“媽媽媽媽”地哭號

通常過一小會兒

也就放進去了

有一次見其哭喊過久

我出去查看兼有勸解之意

小姑娘一臉驚恐地看我

更令我震驚的是

在她水蒙蒙的大眼睛里

我看見我

散步路過一個地攤

“狼牙

佛珠

雨花石

十塊十塊

一律十塊……”

我用三十元買下

一顆狼牙

一串佛珠

一塊雨花石

到手之后

感到它們并不等值

被我重新定價：

狼牙五塊

佛珠十元

雨花石十五

當然我并未指望

以這樣的價格

把它們全部賣出去

兔死狐悲

他死了

我很難過

之前

我并未想到

他是兔子

我是狐貍

總之

我們還是動物

誰也逃不脫

這兩個角色

不是狐貍

就是兔子

青海湖

如果你沒見過大海

你來到青海湖

也就見到了大海

如果你見過大海

你來到青海湖

見到的還是大海

只不過瘦弱了一點

汗水里的鹽味

淡薄了一點

青海湖是大海的父親

我們的父親

老了之后也是如此

在林中

幾種鳥同時鳴叫

但口音不同

我聽得出來

我想它們之間

是可以聽懂的

就像青海人

陜西人和浙江人

在一起生活久了

相互是聽得懂的

這樣想著

我聽見操四川口音的

一只鳥大喊：

“這里有美味”

“我去通知大伙”

應聲的鳥說天津話

走過去查看

是一堆毛毛蟲

我無法享用

仿諺語

蚊子抱團

蒼蠅扎堆

麻雀成群結隊

雄鷹一個人飛

過去的故事

小時候我喜歡

把心愛的東西

挖一個坑藏起來

在前院或者后院

用石塊和樹枝做出標記

隨用隨取

我埋過的東西

有一把糖球

幾塊蘇打餅干

一枝紅藍鉛筆

一瓶桔子罐頭

一枚毛主席像章

一張嶄新的兩毛錢紙幣

……

我沒有屬于自己的

帶鎖頭的抽屜

那時候全國人民都沒有

我比他們聰明多了

土地就是我帶鎖的抽屜

從來都沒叫我失望

窗 外

窗外汽車的喇叭聲

響作一片

老能聽到

窗外汽車的喇叭聲

響作一片

每每這個時候

總是想起

汶川地震那一年

窗外汽車的喇叭聲

響作一片

死 亡

感謝死亡

是死亡的閃電照亮了他

盡管只有一下

讓我們看見

作為一個人

他曾經活過

道 路

我前進的道路

與其他道路

時常交匯

再揚長而去

每當這個時候

我就會停下來

審視眼前的一切

沒有路牌可供參考

它們太相像了

這么多年下來

我不敢保證

我還走在老路上

也許早就走錯了

很可能一錯又錯

我只敢說

我從未停止腳步

在沙塵暴肆虐的春天

一粒緊跟著一粒的塵土

構成的風

刮了三天

一對緊跟著一對的情侶

組成的隊伍

走了三天

在我的窗外

渾濁的夜晚

走了三天

感謝西瓜

沒有一個賣瓜的會說

“我的瓜不甜”

但肯定有不甜的瓜

如果不幸被你買到

你不能就此罵賣瓜的

是個大騙子

你也不能就此罵種瓜的

是個超級大騙子

沒有人希望瓜不甜

但不可能所有的瓜都甜

在一刀切下去之前

至少愿望都是甜的

此生不登珠穆朗瑪峰

必須有這樣一個東西

存在于世——

它不是用來征服的

它是用來征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