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林
2002年至今,我一直住在綿州富樂山下,轉眼已十一個年頭。最早是租房,后來因為喜歡上了這個叫做沈家壩的地方,就在這里的一個小區買了一個小房子,定居了下來。小區位于富樂山后門一邊,東南角,所以我算是偏居于富樂山下。而從戶籍來說,我也逐步由最初的遂寧蓬溪人,變成曾經的綿陽高新人,現在又變成了綿陽游仙人。
游仙,據說因為“神仙”李意期(漢代云游仙人)曾經來此修煉,后人修建有“游仙觀”而得名。游仙區在綿陽建區較晚,經濟上不太發達,以農業為主而工業企業少,因此游仙的生態環境較好。尤其是富樂山下的沈家壩,居住環境可謂綿陽城區最佳。在經濟上欠發達的游仙,在文化上卻是很有傳統和氣候。這里有著非常深厚的歷史人文,和眾多重要的名勝景觀,比如富樂山及三國文化、漢平陽府君闕、李杜祠、越王樓、狀元(蘇易簡)故里等等。歷代的詩人中李白、杜甫、李調元等很多大家或名家,都曾在這片土地上留有足跡與墨跡。
即使是在當代,在今天,游仙區的主城區沈家壩,也是綿州文人騷客的匯聚之地,因為綿陽文聯機關就坐落于此,《劍南文學》雜志社和綿陽書畫院等文化單位也坐落于此。而僅從詩歌上來說,在沈家壩這個狹窄的地帶上,在短短的幾里長的東津路上,就有十余位的詩人居住于此,他們皆時常在國內的文學報刊或網上發表作品,不少在詩壇上都叫得出來名號。
因為熱愛這個地方,所以我有了好好寫一寫這個地方的念頭。我要寫一本詩集,獻給這座山。但什么是“后山”?“后山”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詩歌?它與我之前的寫作又有什么不同?在《后山:什么是后山》里,我先大概進行了一個“總結”:
云中的博客。
隨風而行的詞。
發給隱者的私信。
未公開的日記。
獨自醒來的夜雨。
遺忘最深處的嘆息。
只有提綱的論文。
獻給草木的詠懷詩。
簡單地說,“后山”是我介入世界的一種角度,是我對待詩歌的一種態度。它不是正面的,也不是全面的,而是側面的,片面的。因為一直以來,或者說尤其是在后來的寫作中,我不追求宏大與奇異,而是追求細微而日常。
在寫作上,我們大多數人往往經歷過這樣一個過程:開始標新立異,中途深刻復雜,后來明晰自然。這是一個認識自我和認識世界的過程。我認為,一個作家之所以成其為作家,成其為大家,除開天分與勤奮,最終靠的其實是一種格調,一種情懷。恰如“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就是一種生命的領悟,也是一種寫作的境界。
《后山》的60首小詩,最早的一首《后山:半山》寫于2011年11月。當時我從富樂山后山上山,經半山上的公路,最后從后門進入一個園中園,在湖邊與朋友相聚……顯然,這是一首元詩,也就是寫詩之詩。詩歌是什么?開門見山:詩歌即是迷途。詩歌,就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快要發現的部分。
《后山》的最后一首《后山:什么是后山》寫于2013年8月,整個組詩寫作時間跨度近兩年。期間,我一直以一種完全放松的思想態度和身體狀態去寫。最后,這些詩(或閃念的句子),它們或與山川有關,或與草木有關,或與思想有關,或與頓悟有關,不一概而論。它們形式短小,語言偏傳統,內容也基本都很單純,都是一些即興之作。
而下面的這一首,可以反映我寫作這些小詩的過程中的真實狀態與感受:
每日之旅漫長無趣。
詞如細屑飄落心田。
誰能隨風將之捕撈。
如此輕盈轉念即逝?
仿佛舊愛空余枯枝。
仿佛年華令人追憶。
仿佛思想凌空高蹈。
仿佛世代寂靜冷清。
——《后山:詞之屑》
《后山》要嘗試什么?簡單地說就是人與自然的關聯,更直接地說就是我與這座山的關系。當然,這座山也不是固定的一座富樂山的概念,而是虛指的一座山,它包括每一座山。巴蜀之地,山川眾多,我的寫作資源和靈感自然取之不竭、俯拾即是。寫作《后山》的過程中,我史無前例地感受到了一種寫作的樂趣。
寫作,必須要解決關聯性的問題。與時間的關系,與地理的關系,與經典的關系等等。我將之概括為遠與近、大與小、高與低三個問題。遠與近的問題,就是你的作品是傳統還是現代的問題,是寫作風格的問題。大與小的問題,就是你是想寫史詩大詩還是小詩的問題,是寫作方向性的問題。高與低的問題,就是你的審美是雅還是俗的問題,是寫作姿態的問題。
我學習寫詩至今已經二十余年了,總共大概也寫了四、五百首,不算少也不算多。但怎么寫?應該寫什么?這些問題我一直還在糾結。到了《后山》的時候,我貌似想明白了一點點眉目。當然也許又進入了另一個迷途,也說不定。但至少目前這個階段,我自我感覺是清晰的,我認為我的詩歌應該這樣寫才是對的。我的寫作,需要與一座山發生關系!
今年3月,我到臨近的羅江縣(原屬綿陽地區現屬德陽市)領個獎,參加第四屆“中國·羅江詩歌節”。會議期間搞了一個《李調元著作選》首發式,在那本詩文集里我讀到了李調元十五歲時寫的一首《游山》,以及他游歷綿州富樂山后而作的一首詩《游富樂山》,其中分別有“游山如讀書,一里當一葉。”、“唯有古源泉,日夕鳴悲風。”的佳句。我后來就寫了一首《后山:游山詩》獻給這位先人,還把李調元的詩句,拿來作為了我整個《后山》組詩的題記,以示致敬。所以,我要鄭重地謝謝李調元先生!
在最后,我要感謝詩人阿西的好建議,將整組作品在原來單純的“時間順序”的結構基礎上,按照“自然”與“人”兩大類進行區劃。我經過仔細考慮,有了現在的“草木篇”和“人事篇”的上下集結構。當然這只能是相對的,有些作品可能界限模糊。不過這種歸類的好處是,它正好不言而喻地解釋了我寫作《后山》的兩個觀照——這絕不僅僅是一組“風光照片”,它們最終指向的還是世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