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明 以“和”化中華

李肖含

在圓夢園一期工程的中軸線上，除了“中國夢碑”與“和碑”，還有一座“圓和夢碑”——一個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半圓形雙面石墻。墻上刻著日月星辰、古代先賢的各種雕像及王殿明本人的一首以“和”為主題的詩：“天和日月星，地和有五行。人間求和道，無處不光明。”

與前兩座銅碑的明亮與大氣相比，這座石碑顯得更加莊嚴與厚重。碑身周圍除了兩棵柏樹，還環(huán)繞著幾株白楊樹。其中一棵因距離石碑太近，竟將碑身遮去了一大片。

據(jù)知情者透露，在修建“圓和夢碑”時，曾有人提議將這棵楊樹砍掉，但在王殿明的堅決反對下作罷。“當時這棵樹上有一個鳥巢，他認為不應該因此破壞園中鳥類的生存環(huán)境，這也正體現(xiàn)出‘和的內(nèi)涵。”

王殿明，今年61歲，曾經(jīng)在部隊里待過30年。2001年以上校軍銜退休，之后轉(zhuǎn)戰(zhàn)商場。現(xiàn)在則致力于“和”文化的研究與傳播。

王殿明是個坦誠、幽默、思維敏捷的人。他喜歡從哲學的高度來思考問題，也善于用身邊具體的小例子來闡述一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比如，他會用生活中的普通事件來解釋他所倡導的“和”文化：“一個人把工作與生活的關(guān)系處理好，張弛有度，動靜得宜，這就是和。”

他有午休的習慣，每天兩個小時，雷打不動。之后便開始到園區(qū)各處巡查。在辦公室里坐下來的時候，他上身依然會保持筆挺。他說話聲音不大，卻十分健談。秘書不時遞上茶水，他接過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下。他煙癮很大，一根接一根地抽，在將近三個小時的專訪中，他抽了足足十幾根。

王殿明對新聞時事保持了一貫的關(guān)注。“埃博拉病毒”、“烏克蘭危機”等話題不時從他的口中蹦出。“這些都是秩序失‘和以后造成的惡果，”他猛地吸了一口煙，“我與普京同歲，也常常在思考這些問題。”

他痛恨社會上種種浪費資源、破壞環(huán)境的現(xiàn)象。“人類必須有信仰，懂節(jié)制，不然不出問題才怪。”他說，“比如企業(yè)家，要賺錢，也要講道德。不能為賺錢而危害社會，而要在自身發(fā)展的同時，為大家造福。”

為什么是“和”文化？

王殿明開始大力倡導“和”文化，是在2006年。

當時，他已經(jīng)從部隊退休，正在經(jīng)營一家高校后勤服務公司。這讓他有更多的機會回到自己的老家——河北省臨西縣萬莊村。少小離家的王殿明發(fā)現(xiàn)，與30多年前相比，鄉(xiāng)親們的物質(zhì)生活大大改善了，但“村風”卻不如以前了。

附近村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需要贍養(yǎng)，但幾個兒子卻相互推諉，誰都不愿意把老人接到自己家里去。這讓王殿明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來“扭轉(zhuǎn)一下局面”。

那時候，村里信教的群眾很多，“信佛教、道教、基督教的都有”，但村民們基本上是“各信各的”，秩序仍然是一團糟。拿什么來教育村民，王殿明也沒有好的思路。一次，鄉(xiāng)親們邀他出資在村里修一座廟，卻讓他找到了“靈感”。

“村里信什么的都有，我是該修一座廟，一個道觀，還是一個教堂？”王殿明說，“還不如修一座宮殿，把信仰各種宗教的群眾都拉進來。”

當年起，王殿明便出巨資在村里一個廢棄的沙坑上建起了一座氣派的“宮殿”。里面除了有各個宗教人物的雕像，還有與村民日常生活相關(guān)的行善助人、尊老敬老的主題人物塑像。王殿明為它取名為“萬和宮”——萬莊村在歷史上曾叫萬和莊。此外，“萬和”二字也含有“協(xié)和眾生”之意。

慢慢地，王殿明開始感覺到村里的變化，“村民們矛盾糾紛少了，孝敬老人的多了，心氣兒也更順了”。當時中央正在大力倡導“和諧社會”與“新農(nóng)村”建設，這也讓王殿明覺得，自己的方向是對的。

后來，在中國民俗學會等單位舉辦的一個學術(shù)研討會上，上海市社科院的蔡豐明博士將萬莊村的變化稱為“萬莊現(xiàn)象”。王殿明回憶，自己當時竟“激動得難以自持”。

2008年，王殿明創(chuàng)辦了全國首家和諧文化研究機構(gòu)——河北省和諧文化研究會，并出任會長。次年，王殿明聯(lián)合新浪網(wǎng)等單位共同舉辦“中華新二十四孝”的評選表彰活動，竟收到了包括香港、臺灣在內(nèi)的全國各省市地區(qū)推薦的一萬多份案例。

他將評選出來的孝子孝女的感人故事編輯成《中華新二十四孝》，并在萬和宮內(nèi)辟出一片空地為他們建造塑像，取名為“中華孝道園”。據(jù)知情人透露，僅此一項，王殿明就花費了兩千多萬元。

王殿明對理論問題津津樂道。在他的名片上，“河北省和諧文化研究會會長”與“河北省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委員”的頭銜，排在他一長串頭銜中的最前列。在圓夢園中，他對“和”文化的論述也被制作成標語，隨處可見。

他曾提出“九和”的思想，并寫過不少專門的論文。他認為，在多元文化共存的大千世界，“和”是共有的價值觀念，是引領(lǐng)社會發(fā)展的靈魂，是人們理想的精神家園。“和”是太陽文化，和澤環(huán)宇，和育萬物，和化心靈，和生美好。一位熟悉王殿明的當?shù)厝苏f，“他的理論，乍一看有些‘大，但仔細讀一下，確實有些內(nèi)容。”

王殿明則強調(diào)，他關(guān)于“和”文化的論述，不是自己憑空想出來的。不僅來源于歷史，更來源于現(xiàn)實。不是對一些傳統(tǒng)論述的重新集納，而是自己對社會、對人生的認真思考。“這是我多年來形成的一種價值觀”，他說。

“外圓內(nèi)也圓”

王殿明身型壯碩，卻語氣柔和。“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正是他給外界的印象。在圓夢園中，工作人員對他的敬畏是顯而易見的。但即使是跟園區(qū)中的實習員工講話，他也總是和聲細語。

“心底平和，說話才和氣”，圓夢園的一位工作人員對記者說。而王殿明則不止一次地提到父母對他的影響：“小時候，有一個老乞丐上門討飯，母親將家里僅有的半塊窩頭送給了老人。剛剛回家的父親知道后，馬上追出去，又送給老人一塊咸菜。”

上世紀70年代，王殿明在北京軍區(qū)軍醫(yī)學院（現(xiàn)為解放軍石家莊白求恩醫(yī)務士官學校）服役，每個月有六元錢的津貼。他自己只留下一元，把剩下的五元錢全部用來資助比他更困難的同志和貧困山區(qū)的失學兒童。而在老家萬莊村，村里從水泥干道到自來水井的幾乎所有基礎(chǔ)設施，也都是由王殿明出資修建的。

有人說他傻，他更正說，這應該叫“善良”。他相信，做好事就一定會有回報。

一次，他請人吃飯，身上的錢卻沒有帶夠。正著急時，旁邊一位他曾幫助過的軍人已經(jīng)悄悄地幫他付了賬。“有善因才有善果，這也是‘和”，王殿明笑呵呵地說。

從部隊退休后，因創(chuàng)辦實業(yè)，他曾一度陷入“財政危機”：最困難的時候，全身只有不到100塊錢。但有不知情的朋友來找他借錢，他還是滿口答應，“我寧可自己去借高利貸，也一定要借錢給朋友。”

王殿明身邊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的大氣與豪爽，為他帶來了頗多人氣。王殿明創(chuàng)業(yè)初期的啟動資金接近兩億元，“幾乎全部是借來的”。而他在事業(yè)成功以后，又都加倍地還了回去。

2001年，在創(chuàng)辦青華苑高校后勤服務公司的時候，王殿明經(jīng)常請公司里的保潔人員吃飯。逢年過節(jié)還專門安排他們到市區(qū)最好的賓館里去休假。員工們知恩圖報，常常自愿在單位里加班干活兒。許多員工甚至在離職多年以后，還一直與他保持聯(lián)系，關(guān)注著公司的發(fā)展。

創(chuàng)辦河北師范大學匯華學院的時候，王殿明還與當?shù)夭簧俎r(nóng)村干部打過交道。“當時學院建設需要占用大量土地，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非常棘手，但他卻很快地處理完畢了”，王殿明手下的一位員工告訴記者，“他付給當?shù)剞r(nóng)民雙倍的補償款，結(jié)果，從村委會到各個農(nóng)戶，都非常滿意。”

而事后核算，由于建設過程的高效率，王殿明也并沒有虧本。“這就是和，算大賬，不算小賬，大家心氣兒和順了，就都不會吃虧。”

有人說他“太圓滑”，他卻有自己的解釋：“這其實還是‘和，真心實意地為別人著想，自己自然也會有回報。”

很多人推崇“外圓內(nèi)方”的處事方式，王殿明卻不以為然：“內(nèi)外不一，自己不覺得累嗎？真正豁達的人應該外圓內(nèi)也圓。”

他讀過佛經(jīng)，進過道觀，也參觀過教堂，甚至連一些并不知名的宗教典籍也有涉獵。“圓融”，是他最后的感悟。“舉和旗，求和道，生和美，和天下”，正是他當下的心境。

狠狠“秀”出自己的價值觀

這個有著高尚的道德訴求、以清苦自持的民營企業(yè)家，在他的家鄉(xiāng)與熟悉他的人中有著傳奇般的聲譽：他有億萬家產(chǎn)，卻沒有別墅。生活極其簡單，愛吃餅子和青菜，穿的汗衫、布鞋常常只有幾十元。多年來，他穿梭于各大城市，卻沒有去過一次娛樂場所。

圓夢園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王殿明在做公益的時候特別大方，對自己的家人卻非常苛刻。修建“萬和宮”花了幾千萬，但跟他在一起打拼的親弟弟、親侄子買房卻都是自籌資金。

園區(qū)的一位楊姓的經(jīng)理則說，“老爺子”至今仍然住在非常老舊的房子里，條件比員工們都要差很多。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他的人格近乎完美。

王殿明說，他在軍隊里待了30年，做過參謀、軍需科長、軍務處長，軍隊的經(jīng)歷影響了他的一生。

在圓夢園的正門口，有兩塊巨大的標語牌，上面用燙金的大字寫著：“走中國道路，共圓中國夢”。而從正門通往園區(qū)中心的一條步道，也被園方鋪成大紅色，并命名為“復興之路”。

鮮明的政治導向，正是圓夢園的核心特點之一。而更早的“萬和宮”，也有著同樣鮮明的特點。

園區(qū)的工作人員在向訪客進行講解時，幾乎每次言必稱“黨”和“政府”。而園區(qū)中“英明的領(lǐng)袖”展館、“正確的黨”展館、“滿意政府”展館等，也都處在十分顯眼的位置。

有人說，一個民營的文化旅游園區(qū)，主動地在項目設置上如此貼近官方意識形態(tài)，真的讓人“看不懂”。也有人質(zhì)疑園區(qū)建造“中國夢碑”與“和碑”的合理性：這些耗資動輒以百萬元計的巨型銅碑，究竟何時能夠收回成本？

記者當面把這些問題拋給王殿明，他則笑著反問記者：“我做這些，沒有花政府一分錢，反而創(chuàng)造了不少就業(yè)機會，這到底有什么錯？”

讓王殿明覺得痛心的是，現(xiàn)在很多百姓甚至官員信仰各種宗教，大張旗鼓地興建各種宗教建筑，大家習以為常。而他興建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園區(qū)卻招來不少人的非議。

“這不正常”，他說，“人必須要有信仰，而這種信仰，不是我們主流的價值觀，就會是各種其他的宗教，甚至歪門邪道。”

“你去看看，信仰佛教的人可以到寺廟里去活動，信仰基督教的人可以到教堂里去活動，”他突然抬高了音量，“但是，信仰傳統(tǒng)文化、主流價值觀的人，卻沒有一個類似的活動場所。”

這些年來，為了宣傳“和”文化與主流價值觀念，他已經(jīng)累計投入數(shù)億元，幾乎傾其所有。當?shù)氐囊晃稽h委宣傳部長在參觀了“圓夢園”之后說他是“黨的心、黨的情、黨的人”，非常難能可貴，讓他忍不住潸然淚下。

“有人說我在‘作秀，但如果這樣的‘秀能夠讓更多的人認同傳統(tǒng)文化和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我愿意狠狠地‘秀下去。”王殿明說。

對話王殿明：

我希望“圓夢園”能遍地開花

《中華兒女》：修建“萬和宮”這樣的園區(qū)，動輒耗資幾千萬，您真的沒有經(jīng)濟方面的考慮？

王殿明：我在老家修建“萬和宮”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了感恩家鄉(xiāng)，回報家鄉(xiāng)人民。后來，園區(qū)陸續(xù)增加了一些景觀，外地的游客也趕來參觀，就變成了一個旅游文化園區(qū)。但這并不是我建這個園子的主要目的。

《中華兒女》：后來您為什么又在秦皇島修建“圓夢園”？

王殿明：我在這些地方辦有公司，在這里建園區(qū)，其實離我的日常生活更近了。我每天都要到園區(qū)里走一走，看一看，現(xiàn)在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些園區(qū)都與臨西縣的“萬和宮”類似，但建在大城市，來的人更多一點，影響力可能會更大一點。

《中華兒女》：為什么要耗資上千萬建那么大的“中國夢碑”與“和碑”，單靠旅游收入的話，什么時間能收回成本？

王殿明：建造“中國夢碑”與“和碑”并不是出于經(jīng)濟方面的考慮。為什么要修那么大，那么高？因為這樣才有氣勢嘛！不是“人傻錢多”，而是要讓來這個園子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對“中國夢”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產(chǎn)生一種敬仰之心。你到其他的寺廟或教堂里去看看，里面的那些佛像、神像不是更大嗎？

《中華兒女》：如果不考慮經(jīng)濟因素，您會有資金上的壓力嗎？如何保證園區(qū)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王殿明：我們這些園區(qū)是文化旅游項目，但也是公益項目。這些年，我們在其他領(lǐng)域幾家公司的經(jīng)營收入基本上都花在了這些項目上。我們也曾經(jīng)遭遇過資金上的困難，但通過自身的努力和積極籌措，都克服了。現(xiàn)在，我們其他的幾個公司運營情況良好，園區(qū)的持續(xù)發(fā)展不會是問題。

《中華兒女》：“圓夢園”里的各種展館與設施，都緊跟當下的政治熱點，您有些什么考慮？

王殿明：園區(qū)里的各種展館，弘揚的是主流價值觀，其實也是我們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比如“中國夢館”，里面展示了我們中國人幾千年來的光榮與夢想。每一次走進展館，我心里都非常的激動。我水平不高，但傳播我們祖國的思想與文化，是我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的責任。我真心地希望我們的國家在黨和政府的帶領(lǐng)下能夠越來越好。

《中華兒女》：為什么非要讓自己背負這么多的責任？

王殿明：我活這么大歲數(shù)了，對社會、對人生都有一些自己的觀察與感悟。掙過一些錢，但更想有些精神上的追求。傳播“和”文化，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你做一點，就會好一點。我希望這個社會上美好的東西能夠更多一點。

《中華兒女》：依靠“圓夢園”這樣的園區(qū)就能影響社會嗎？

王殿明：你不要小看它們的作用。這樣一個園區(qū)，經(jīng)過的游客哪怕只是過來看一看，都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我當初在老家建了一個“萬和宮”，整個村子的風氣都好了起來。我常說，一座牌坊，能影響一片人。這就是精神的力量。如果這樣的園區(qū)越來越多，我們的社會風氣就會很不一樣。

《中華兒女》：您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嗎？

王殿明：不完全是，但我把這個當做我的目標。

《中華兒女》：當?shù)卣畬δ淖龇ㄓ行┦裁丛u價？

王殿明：省里和市里對“圓夢園”的建設一直很關(guān)心。很多領(lǐng)導到這里參觀過，他們說我是宣傳部不在編的宣傳員（笑）。有些人開始并不能完全理解我的做法，但對我的想法都很贊同。

《中華兒女》：未來您還會在其他地方建設類似的文化旅游園區(qū)嗎？

王殿明：會的。我希望在全國東西南北各個地方都建起“圓夢園”這樣的文化園區(qū)，讓它遍地開花，讓人們在休閑旅游的同時還能受到教育。我正打算與海南省的相關(guān)部門合作，在那里建設一座類似的文化旅游園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