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歌（組詩）

王小忠

落 日

……落日下

高聳的雪峰正在收攏大地之廣闊

空蕩，遼遠蒼茫之寂然

黯然無語的是靜靜的村莊

暮色誕生陰謀，桑煙誕生虔誠

寂靜的博拉村——

雪峰與草地之間，是甘南唇邊誕生的黑色珍珠

碎 句

我喜歡暮色，喜歡它喧囂背后隱藏的安寧

更喜歡它把我攬在懷里，平息我心靈的騷亂

讓我在夜晚擁有一份勞動者一樣光榮的睡眠

我喜歡露珠，喜歡它的干凈

喜歡它在陽光下進入大地深處時的笑語

我也喜歡晚秋的風(fēng)，喜歡它肆意卷起落葉時

那種充沛的激情

藍天多么悠遠，田野多么空曠

我想和花草做一回夫妻

滿世界都是我的孩子，還有什么心愿比這更光輝

即 景

除了經(jīng)幢的歌唱、細雨碎小的腳步

還有飛檐下嘀咕的鴿子、墻角處忙碌的蜘蛛

之外——

這里是寂靜的

丁香開滿院子

不炫耀，不爭吵

經(jīng)輪守護三千世界

……唯有這些野罌粟花在經(jīng)堂門前兀自開放

佛從盲窗里窺視眾生之秘密

佛從來不在高處，佛就在這些低矮的野罌粟花中間

緬 懷

一月的某個早晨路過通欽街

突然記起你說過的話

“這些年一直在困苦中行走，在寒冷里

尋找幸福，沒有絲毫怨言而依然愉快”

想起那些年，黃河在風(fēng)雪下沉默不語

無盡的碧綠里流淌著寂寞

兩個孩子奔跑著，他們就是草原的孤獨……

這個早晨，我也想起愛情，村莊和老人

想起停留在半空中的一朵雪花

我對這個世界突然無比愛戀

我們蒼老了就去看黃河

還可以去看草原，去看美麗的蝴蝶

夕陽下的風(fēng)箏在悠遠的天空里

也不忘記鉆進云朵深處

尋找曾經(jīng)的山盟海誓

期 待

我需要一杯水的滋潤和一頁紙的空白

需要一棵樹的靜默和一片雪的寒冷

更需要鐘表嘀嗒的提醒

只有這樣，我才知道

我在甘南騰志街的一間偏僻小屋里

健康地活著

外面是陰沉的天空，燈光之上是一片接一片的空寂

我依然喜歡在這里孤單地坐著

其實我在期待燦爛的陽光

把那一片雪，寒冷與滋潤，孤獨和寂靜

一節(jié)一節(jié)關(guān)進我的體內(nèi)

一 生

當我寫下一生這兩個字的時候，就看見

落日停在山梁上一口一口喘著氣

那些居住在山林里的鳥兒們

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活躍起來了

它們用真誠的語言和短暫的光陰告別

來不及告訴你這個黃昏下的秘密，夜晚就來臨

我感到孤獨，失落

這些年多像一頭失語的老虎

一直在想象與希望里奔跑

更像是牢籠里的豹子，為尊嚴而雙眼充血

街 道

每天必須從這條街道經(jīng)過，在固定的地方買上燒餅

然后開始在喧鬧的世界里尋找自己

下午，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

我依然邁上這條街道，搖晃著去那個地方

擠進人群，或者坐在臺階上一直等到暮色來臨

更多的時候，我會拎著燒餅慢慢走進毛刺林

風(fēng)來了，雪也就來了，堅持了一個季節(jié)的葉子

它們緩緩落下來，落在腳下，無靠無依

突然之間我感到這條街道在變得十分陌生

冷清，孤寂，而且無比堅硬

變得讓我找不到自己而掩面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