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學習“變態節能法”

2014年的夏天，是個大旱之夏。莫說雨少干旱的西北，就連平日里風調雨順的南方多地，都出現了嚴重的旱情——江河枯竭、水庫干涸，人畜缺水。本文作者鄭思捷出生在被稱作“魚米之鄉”的江漢平原，她十年前去日本留學并定居，一直情系留在國內的親人朋友。在得知祖國家鄉缺水的現狀后，她焦急無比，給編輯部打來數次跨洋電話，傳授“節水”秘招。最后，她將自己的親身感受，幻化為文字，希望能讓更多讀者了解、學習到日本這種“變態”、極致的節能法，以應對危機——

節水到家，珍惜點滴

2004年，17歲的我從華師附中畢業后，選擇了留學。留學地點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日本，學校是位于優美古都的京都大學。京都曾是日本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擁有一千多年的歷史，遍布無數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隨處都洋溢著獨特的日式美感。

我寄宿的人家只有一位老婦人，叫做鶴田惠子，孩子們都在外地工作。惠子和眉善目，讓我覺得很好相處。但時間久了，我卻覺得她實際上是個苛刻至極的人——

為了節省伙食費，我時不時會在家里做飯吃。但每次做飯，惠子都在我身邊進行觀察。有一次，我做糖醋排骨，盛盤之后，鍋里面滿是醬汁與油。鍋子臟了自然得清洗，我拿起鍋便放到水槽里，準備放水來一場大清洗。誰知，我剛要擰開龍頭的手卻被惠子制止了。她很嚴肅認真地告訴我，鍋子不能這樣洗。

用水洗鍋，天經地義，我覺得有些好笑，想看看惠子要玩什么把戲。只見她拿出兩張廚房抽紙，用紙將油擦干凈，再將弄臟的紙放進一個專門的塑料袋里包扎起來。惠子告訴我，把油擦干凈之后再用水洗，這樣既能節約水，又能減少對水源的污染。她晃了晃手里的垃圾袋：“這些紙吸了油，還能作為可燃垃圾，燃燒時能增加回收的熱量。簡直一舉三得！”

好家伙！日本老太太果然不一般。從此以后，我做飯更小心了，但依然逃脫不了她的法眼，為此被狠狠地訓過幾次。比如她教導我說，洗菜一定要先把菜放入水槽，再開水龍頭。洗完菜則要先關水龍頭，再拿菜，這樣都能省水。洗完衣服的水，則要回收利用，用來沖廁所、擦地。有幾次，我沒有按照她的要求來做，她看水流走的眼神，就仿佛看見黃金從眼前溜走……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看著低廉的租金，我只能忍著怪老太的臭脾氣。幸好有同學聚會，讓我有了發泄的渠道。我唾沫橫飛地指責著老太太，說她簡直像鐵公雞，一毛不拔，真變態。一個叫做許妍的女同學笑著說：“你這還算好的！”原來，她寄宿的人家更搞笑，既喜歡泡澡又不舍得浪費水，便專門買了一臺神奇洗衣機。這臺洗衣機有過濾功能，能抽浴缸的泡澡水來洗衣服。不過，許妍說她已經習慣了，回想起在國內用水的習慣，她反倒覺得不好——白花花的水就這樣一次性浪費了，多可惜！

這番話，讓我陷入了沉思——惠子阿姨家中根本不缺錢，完全是為了節約水才會這么摳門。其實，在日本呆久了，我越發覺得他們在宣傳節水上非常用心，在許多用品上都有宣傳標志。例如，學生使用的鉛筆、尺子上印有“節約用水”，家庭主婦廚房用的圍裙上也帶節水標志。在日本，“六一”既是兒童節，也是“節水日”。節水事關子孫后代，要從娃娃抓起。到了這一天，以市長為首的官員們來到大街，宣傳節水的重要性，讓老幼皆知，家喻戶曉。

回到家后，我開始仔細觀察惠子用水的習慣，依葫蘆畫瓢地照做著。打掃院子時，我再也不去水龍頭下接水，而是用“上天的惠贈”。這是一種利用雨水的簡易裝置，通過傾斜的屋檐將水匯聚到一處儲存起來，以供不時之需。我笑著跟惠子說，雨水在中國就是所謂的“無根水”，混著湯藥喝，療效非同凡響。惠子大笑：“那你還是得煮沸了喝，我怕你病了！”

到下個季度交房租的時候，惠子主動跟我免了一部分錢。理由就是，我學會了節水，這是對我的獎勵。我感動得無以復加，不只是為了惠子的善良，更是為了她尊重水的這種極致的精神！

節約用電，隨時隨地

剛到日本時是個夏天，太陽公公毫不吝嗇，灑下萬丈光芒與火熱。某天下午，我正在聽課，突然外面狂風大作，一會兒就烏云壓頂，轟隆隆地朝地面逼近。前一刻還明亮的教室，馬上變得暗淡起來。老師很自然地打開了燈。

一會兒，下課的鈴聲響了。我隨著人群一起走出教室，只見一個同學很順手地關掉了燈。我有些好笑，這位同學還童心十足，喜歡折騰開關啊。可沒過一會兒，我們再進入教室時，剛才那位同學又很“順手”地把燈重新打開。我突然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課后，我約那個叫做秋山原的女同學吃飯。她告訴我，她從小就被教育要節約每一度電，節約每一滴水。在日本的課堂，學生被要求只有在上課需要時才能打開所有的燈，一旦課間休息，就要關掉不需要的，只留一兩盞照明即可。我不禁嘖嘖稱奇。

這事后，秋山原與我成了好朋友。那年冬天，她邀請我去她家過圣誕節。秋山原家在京都繁華市中心的公寓里，裝修精致，充滿現代氣息。一進房間，我立刻感受到陣陣暖意，如沐春風。但與精致不匹配的是她家的玻璃，上面竟然貼滿了塑料氣泡膜。這種氣泡膜一般用來包裹易碎物品，防止損傷的。怎么想到要貼到玻璃上，簡直把白富美拉低成土肥圓！可是，秋山原卻不以為然地說：“貼氣泡膜的好處多得你想不到！這些小氣泡能夠吸收熱量，阻止冷氣入侵，節省下開暖氣的電費！”我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給她豎起了大拇指！

那晚，我在秋山原家用電腦寫作業，可她又“看”我不爽了，磨磨蹭蹭指出了問題——去上廁所時，就要隨手關掉顯示器。暫時用不上的程序，也要退出，不然就會增加電腦負荷，隨之帶來的就是耗電量增加。如果長時間不用電腦，更是要及時退出。我感覺秋山原就像《大話西游》里的唐僧，一張小嘴在我耳邊碎碎念得不停，讓人不得安生。

我沒好氣地反問她：“你是否每樣都能做到呢？”沒想到，秋山原立刻重重點頭。她掏出手機，與我的手機作對比。很明顯，她的按鍵亮度、屏幕亮度都要低一些。她笑著說：“看到了吧，調暗手機就能延長待機時間，也就是說，我充電的次數比你的少，自然就省電了！”我這下子徹底心服口服了！endprint

說實話，在秋山原家里住的這幾天，我確實受益匪淺。她的父親是政府高官，母親是大學教授，可謂是標準的上層家庭，根本不缺錢。但人家過得真可謂是節能到了骨頭里。晚上做晚餐時，我毛遂自薦說要做中國料理。秋山原的母親端木夫人很高興，說要到廚房里跟著學習。可就在我洗完鍋，開燃氣要把鍋里的水燒干好放油時，端木夫人卻連連擺手說不行。只見她抽出一張紙，把鍋里和鍋底擦干凈，再允許我打開燃氣灶。原來，她覺得用火把水烤干的行為是一種浪費，不如直接擦干，就能節省燃氣了！

畢業后，我再去秋山原家里做客，發現她家電視上多了一個黑色的盒子。我好奇地問她這是干嗎的，她神秘一笑，告訴我這是最新款的電視監控器，能夠感應電視機前是否有觀眾在場，或者觀眾是否睜著眼。如果一旦檢測到觀眾閉眼了，電視機都會自動關閉。這一次，我沒有再翻白眼，而是考慮要不要給遠在家鄉的爺爺買一個——他老人家最喜歡開著電視機睡覺了，多費電啊！

節約能源，小事做起

2008年畢業后，我進入東京一家大型外貿公司，擔任市場專員。在東京這個繁華城市，常常令我有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感。幸好，副部長福山雅治對我照顧有加。漸漸地，我們越走越近，牽手成了戀人，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我辭職成了一名全職家庭主婦，而福山則繼續工作。重心從職場轉變到家庭，我還真一下子有些無法適應。以前接觸的都是同事，現在接觸的則全是歐巴桑（大媽們），整天在一起議論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

這些歐巴桑聚在一起，還經常效仿電視臺舉辦一些活動。她們最樂此不疲的就是每個秋天舉行的“摳門大賽”，選出社區里面最節約的一位婦女，并將其經驗廣泛傳授。今年選出的這位大媽，能耐可真不一般。她自創了一招“肥皂壽命延長術”。原來，裝肥皂不是用肥皂盒，而是用杯子，這樣肥皂就能斜著立在杯子里，干得更快，而且不容易被水淋到。據大媽親身實踐，能夠延長肥皂一倍的壽命。我聽得下巴幾乎要掉在地上，感嘆這真是人才啊！

原本，我對這種極致節約還有些抵觸，可有了孩子之后，我卻開始主動踐行起來。最關鍵的原因就在于——養孩子實在太費錢了，所以生活必須精打細算。

繪里香是社區里和我年齡差不多的主婦，熱心的她經常會到家里來幫忙。她告訴我，從小就要訓練孩子不剩飯的習慣。這樣的話，每年就能在飯菜上節省一大筆，更節省了整個社會生產食物所耗費的能源。

在飲食方面，繪里香還總結了一整套節能竅門。在購買食物環節，她建議我購買應季蔬菜和水果，因為生產反季節的蔬果往往耗費更多能源。再細化一點，她建議我盡量選擇產地較近的產品，這樣可促使商家增加從鄰近地區進貨，從而節省運輸中消耗的能源。甚至在保存食物時，她千叮嚀萬囑咐我不要將冰箱塞得過滿，以免影響冷氣循環。

此后，繪里香還約我一起去學車考駕照。可是，在日本學車并不容易，除了固定的科目外，還要學習如何“節能駕駛”。我了解到，車子啟動時不要猛踩油門，要提前判斷，松開剎車后，再輕輕給油。此外，要盡量安裝ETC（不停車墊子收費系統），以減少剎車次數，縮短等待時間；另外，我還學習了勻速駕車、降低怠速空轉等一系列節能駕駛技術。

不過，雖然拿到了駕照，但我依然很少開車上路。因為我明白，開私家車不如坐公共交通節能。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一家三口還是會“擠”在地鐵與公汽里。買車到現在已經六年了，我們沒有來過一次自駕游。即使要游玩，那也會選擇鐵路，既快速安全，又省心省力，何樂而不為呢？

在日本待的時間越久，我越來越有“變態”的趨勢——總是在思考，怎樣做才能更節能，更省資源。或許，是日本的生活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我；又或者說，這種先進而獨特的生活理念，讓我心生佩服，主動學習。總之，在國內的家人與朋友們，希望大家也能節約每一種能源，因為，它們是無價之寶，值得我們尊重與愛護。

編輯/平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