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往事

汪淏

在早在兒童時代，我就喜歡上了“黃金葉”。那是因為我父親抽煙，他喜歡黃金葉。不過，父親總是把他喜歡的黃金葉送給別人，或者跟別人一起分享。在辦公室或家里，父親是舍不得抽黃金葉的，只抽“團結”和“體育”。這兩種煙是當年商丘地區本地產的，其檔次和價格顯然在省城出品的黃金葉之下。至于它們的價錢，我已經記不得了，大約也就在二三毛錢之間吧。那時候我也不關心這個。只記得我對黃金葉的喜歡是跟父親不同的，我只是喜歡這種煙的煙盒兒，而父親喜歡的是盒里的煙。煙抽完了，父親會把空煙盒留給我。他知道小孩們都喜歡這玩意兒。而我尤其喜歡黃金葉煙盒上那一片金色煙葉兒的圖案設計，感覺那很漂亮。

當時，我喜歡它，并非要收藏，卻是要用于和小朋友玩游戲：把煙盒拆開，折疊成方方正正的四角兒，去跟小伙伴們打四角兒，斗輸贏。把四角兒放在地上，讓其他小朋友用自己的四角兒去拍打，如果把你的四角兒打翻過來，對方就算贏了，這個四角兒就歸他了。反之亦然。玩這種游戲，雙方的四角兒要講究對等，不對等的煙盒不玩。當時，誰能擁有黃金葉這種高級煙盒疊成的四角兒，那是很驕傲的事兒。愛抽煙的父親給了我這種驕傲，但似乎給得還不夠多，因為他平常不舍得抽那么貴的煙。

往事如煙。如煙這樣的往事，我這個早也成了煙民的男人怎能忘懷？比如，只要看見黃金葉，不管其顏色或型號什么樣兒，我都可能會想起父親當年抽過的那種黃金葉煙，以及我小時候玩過的那種打四角兒的游戲。于是，便會時常買一整條煙孝敬父親，其中當然就包括黃金葉。盡管我們都知道抽煙不是什么好事兒，但父親好這一口，同樣也好這一口的兒子理應孝敬父親些好煙。父親老了，算得上資深老煙民了，而且也戒過上百次煙了，但最終還沒戒掉。

父親仍將一直抽下去，仍將舍不得抽那些所謂的好煙。通常他只抽每包五元錢以內的，煙的牌子也不太固定。記得，最初送過他兩條十元錢一盒“金滿堂”型號的黃金葉。父親輕輕撫摸著那亮閃閃的外殼，笑著嗔怪道，買這么好的煙干啥？我還父親以微笑，說：干啥？就是讓你抽的嘛。老父親笑道，好，那這就算是我改善生活了吧。說著，他把它們放進了柜子里。我知道，老父親還會像當年那樣，好煙要跟來家里看他的客人一起抽，或在外面跟老伙計們玩麻將時才拿出來分享，或在他心情特別好與不怎么好的時候抽。父親就是這樣的。

至于我的煙癮，可能跟父親不相上下吧。抽的煙總數量或許沒有老父親多，但抽過的牌子和種類，一定是勝過父親的。父親只抽國產煙，還得是烤煙型的，而我則是什么樣的煙都抽，只看當時的心情和意愿。前年夏天，我被迫受了一次小賄。說起這次小受賄，多少還是有點小意思的。

當時，我受命為某豫劇藝術家編輯一本評傳之類的書，公對公的事兒。那藝術家看我大熱天跑來跑去挺辛苦的，非得請我喝酒吃飯，我婉言謝絕了。那藝術家實在過意不去，便其讓辦公室女主任送我到大門外的煙酒店，一定要送我兩條煙。我怎么都拒絕不了。說實話，像煙這樣的小賄，我也不怎么想拒受。人家要送我的，當然是好煙、名煙，其實也就是價格高一點的煙。女主任指了指軟中華和蘇煙，說，喜歡哪一種，您自己挑吧。我當然知道它們隨便哪一種，兩條煙就得上千元了。我笑著說，好。可我沒那么貪，不想讓人家破費那么多，就挑上了金燦爛、亮閃閃的，很入我眼的，令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些故事的黃金葉，大金圓型號，二百元一條。那不會抽煙的女主任搖了搖頭，似乎很對不起我似的說，這怎么行呢？我明白，她有些過意不去的是其價格，我便像是安慰她一般地說，這挺好的，是好煙，我很喜歡。于是，我們便相互說了聲謝謝，握手作別了。

我很喜歡這種大金圓黃金葉，但我并沒有因為喜歡而專意買過它。不少煙都是我喜歡的，何況是跟我的父親和我的童年有關的黃金葉呢？又何況這是人家誠心誠意送我的香煙！我沒有理由不喜歡它。再者，這種“黃金葉”包裝很好看，口感又香又醇。那些天，它陪伴著我讀了一頁頁書，寫出了一行行的文字，我很感謝它。

自從抽過那兩條大金圓型的黃金葉之后，我也開始買它了，隔三差五的，一盒或者一條。它們陪著我讀書、寫作，想些人與事，感覺很愜意。比如此時，我就是品著一支黃金葉，思想起這些如煙的往事……（編輯/雨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