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民居建筑的裝飾審美文化

趙盟

摘要：

中國傳統民居建筑文化不僅體現在建筑選址和空間布局上，同時也體現在建筑裝飾裝修審美和民俗民風等方面。中國民居作為中國傳統建筑的一個重要類型，與人們的生活關系最為密切。民居“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不同民族在不同時代和不同環境中生存、發展的規律”，“反映了當時當地的經濟、文化、生活、倫理、習俗、宗教信仰以及哲學、美學等觀念和現實狀況”。

通過闡述中國傳統建筑審美行為和文化淵源，分析湖南傳統民居在體現古代“天人合一”的基本哲學思想、裝飾藝術式樣結合當地的氣候特點和民俗傳統、體現生活情趣等方面的裝飾審美文化內涵。指出傳統民居的建筑裝飾體現了人們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反映了人們與社會和諧發展的價值取向。

關鍵詞：傳統民居；湖南；裝飾裝修；審美文化

中國是一個地域遼闊的多民族國家，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地質、地貌、氣候、水文條件變化很大，各民族的歷史背景、文化傳統、生活習慣各有不同，因而形成許多各具特色的建筑風格。

在建筑審美行為方面，中國人偏于抒情，偏于寄托思想。這種人文主義的創作方法有著其深厚的文化淵源。在建筑材料上，中國傳統建筑用木材，不追求其永久性，是非永恒的思想，是中國文化基礎中非永恒觀決定的。從宏觀的規劃到單體建筑的裝飾裝修，都可以看到對理想美的追求。別具特色的地理氣候、建筑材料、生活習俗以及審美等文化的傳統影響著一個地區的民居特質，華東地區的湖南民居即是如此。湖南傳統“大屋”民居是土木建筑的技術成就，也是民俗文化的藝術精品，其建筑文化不僅體現在建筑選址和布局上，同時也體現在建筑裝飾裝修審美和民俗民風的方方面面，體現了大屋歷代主人對建筑審美的藝術追求以及與社會和諧發展的價值取向。

一、中國民居的傳統哲學思想

中國民居文化深受社會意識、民族差異、宗教信仰、風俗習慣、藝術風尚等社會因素的影響。它們潛移默化的滲透在民居的許多細節中，形成了中國民居的精神內核。在傳統的文化觀念中，中國是一個以宗法制度維系社會家庭穩定的國家，儒家的禮樂、宗法思想、提倡長幼有序、兄弟和睦、男尊女卑、內外有別的道德觀念，崇尚數代同堂的大家庭生活。

中國古代兩大主流哲學派別—儒家與道家都主張“天人合一”的思想。《孟子·盡心》中有：“上下與天地同流。”老子《道德經》說：“天然耳，……以天言之，所以明其自然。”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這種思想促進了建筑與自然的相互協調與融合，從而使中國建筑有一種和環境融為一體的、如同從地中生出一般的氣質。《老子》曾經這樣說過：“萬物負陰而抱陽”，意思是說萬物由陰陽結合而生成。陰陽結合以后則成為“太極”，它是生命的種子。《易經》中也有這樣的論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是對立統一的法則，互相依存、互相補充，而且始終是一種均衡協調的狀態。

中國傳統民居建筑在陰陽、堪輿等理論的影響下，強調有序和變化。從另一方面體現了“天人合一”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關于居住環境，《黃帝宅經》中有：“夫宅者，陰陽之樞紐，人倫之規模……，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室相扶感通天地……”。表現在建筑裝飾裝修方面，多采用“太極”、“八卦”圖式裝飾。“太極”，儒家稱之為“太一”，乃天地未分之前的太古之時的混沌之氣，是宇宙萬物的本體。古人認為，太極圖由于陰陽兩面方位的移動和變換，陰（黑）中有陽（白），陽中有陰，陰陽互動，故代表天地一體，造化陰陽。八卦圖是中國古代儒家論述萬物變化的重要經典，《周易》中用“—”和“——”符號組成八種基本圖形，亦稱八卦。象征八種自然現象，以推測自然和社會的變化。古人認為陰、陽兩種勢力的相互作用，周期循環，是產生萬物的根源。《易經》中也有這樣的論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是對立統一的法則，互相依存、互相補充，而且始終是一種均衡協調的狀態。道家認為，太極八卦意為神通廣大，震懾邪惡，能為人保平安、佑富貴。考察湖南地區大屋居民，采用“太極”、“八卦”圖式裝飾，比比皆是，“天地人合一”，體現了人們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反映了人們與社會和諧發展的價值取向。

二、裝飾藝術體現結構邏輯和構造做法

中國傳統建筑是土木技術的集大成。建筑“裝修通常和裝飾結合在一起，使建筑空間形象更加豐富和完美”。將“實用與藝術相結合，結構與審美相結合，重點與一般相結合”。裝飾藝術體現結構邏輯和構造做法，兩者有機統一，體現了“制體宜堅”、“堅而后論工拙”的審美意匠。建筑中，梁柱、磚雕、瓦當、木雕的廣泛運用，在完成建筑建造功能的同時，也訴說著人內心生命活動的期盼。土木在這里引發的人內心的生命體驗，是一種最原始，也是離生命本質最近的體驗。人們從土木建筑之中，不僅貼身感受到生命的存在，還深深體驗到生命繁衍的凝重、靈魂安頓的舒適。中國古代以土木為材料的建筑，正是在這個審美的至純高度，契合了人生命本質的渴求，詮釋了中國文化“天人合一”的宇宙觀、人生觀。

（一）湖南傳統民居的地處環境

湖南省東、南、西三面環山，中北部低落，呈向北敞開的馬蹄形盆地態勢。境內有山地、丘陵及平原，氣候屬大陸型亞熱帶季風溫潤氣候，四季分明，日照充足，嚴寒期短，雨量充沛。春溫多變，夏秋多旱。如此復雜的地理環境、氣候條件，對湖南地區的民居建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一般來說，傳統民居較為高大，講求南向、穿堂風和遮陽等降溫措施。選址多依山傍水，講究風水。多靈活運用吊腳樓穿斗、馬頭山墻等手法，形成多變的形體。

（二）湖南傳統民居屋體構架

湖南民居多由前后兩個一明一暗的三間房組成，屋體的構架采用“三間四架”、“五柱八旗”的形式。房頂覆青瓦，墻體刷白粉，其山墻多做成“馬頭墻”，高出屋面，隨屋頂的斜坡而呈階梯狀，中間為一內院。大門臨街，進入大門是過堂，過堂兩側為兩耳房，為仆人住房；第一進堂屋是全家活動中心，兩側是正房，為主人的臥室；第二進堂屋設有祭奉祖先的供設，兩邊正房是晚輩臥室；廂房放生活用物；退堂屋放置雜物；廁所設在后院隱蔽處。多采用縱橫軸線的院落式布局，主從關系明確，陰陽有序，體現了天、地、人合一的中國哲學思想。建筑群中以縱軸線為“干”，縱軸線上的建筑為一組正堂屋，是主體建筑；以橫軸為“支”，橫軸線上的建筑為若干組側堂屋，是附屬建筑。正堂屋與側堂屋相比較，正堂屋相對更為高大、空曠，威武而莊嚴，供長輩使用；橫軸上的側堂屋由分支的各房晚輩使用，如此展開。廳堂寬敞、高大，是兩側的臥室、廂房所不及的，而且主軸線上的廳堂、大門等又要高于次軸線上的。

（三）湖南傳統民居建造特點

湖南傳統民居建造特點與當地的地理氣候、建筑材料以及生活習俗和審美等文化傳統有關。民居的建筑結構、建筑裝飾等也體現了屋主對自然的崇尚。如柱頭的斜撐（或雀替）多做成樹梢形狀，并加以雕刻、象征，屋檐多用“七字”式挑檐，建筑裝飾普遍采用雕刻的自然山水、動植物和太極圖圖案。

一般民居多用磚木結構，大多是（土）磚、石墻體、木樓板、小青瓦屋頂，完全用石材的墻體很少，較多的做法是墻腳用當地開采加工的條石，上部用土磚。有的房屋外墻用（土）磚、石承重；內部用柱承重，用土磚或木板墻分隔空間。“大屋”民居多用穿斗式和抬梁式木結構。尤其是民居及祠堂中的廳、堂等大空間多為抬梁式木構架，而其他房間多為磚木結構或穿斗式木構架，也有穿斗式與抬梁式混合的梁枋結構。所以傳統民居建筑高大，空間布局靈活，通透性強，采光通風良好。

例如湖南株洲茶陵縣虎踞鎮喬下村嶺上組的陳家大屋，占地面積達5000平方米，建于清朝同治三年（1864年），是當時“奉政大夫”陳石城所建，也是迄今當地發現的規模最大的古宅。

陳家大屋坐東南向西北，建于一片開闊地段，背靠馬鞍形的高山，前面有一池塘和一大片稻田，兩邊是茂盛的翠竹。整座古屋以磚木構架為主，結構對稱嚴謹，布局采光合理，造型古樸而實用，采用青磚砌筑，青瓦蓋頂，青石鋪底，沒有飾檐，屬于典型的清代湖南民居。

古屋包括主房、書房、廚房、轎房、倉庫等各式用房，保存完好的主房分三進六廂，共108間，建筑面積3000平方米，宅內有15個呈長方型的天井。正廳有一大兩小共三個天井，廳與廳之間由雕飾的木圍欄隔開。古屋的排水溝設計巧妙，水溝分明溝和暗溝，青石板鋪底，屋內天井的水走暗溝，屋外檐的水走明溝，下再大的雨都從未浸濕過室內。

三、民居建筑的裝飾語言

湖南傳統大屋居民的裝飾裝修集中在門窗、柱礎、梁枋、脊檁、天花、藻井、家具、陳設及墻頭等處，在結合當地的氣候特點和民俗傳統的基礎上，充分運用我國傳統的象征、寓意和祈望等手法，運用當地的建筑材料，雕刻與繪畫等民間工藝相結合，圖文并茂，表現了民族的哲理、倫理思想和審美意識，突出體現了中國傳統建筑裝飾裝修的審美觀和文化內涵，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民居入口造型

傳統民居不僅注重環境和朝向。一般喜歡坐北朝南，所謂“朝南起個屋，子孫好享福”，這也很符合中國古代的風水環境要求。

大屋不僅注重朝向，而且強調入口。調查中發現所有大屋的入口都處理的非常精致。

如湘南下灌村住宅的入口門廬。考察中發現大屋的很多大門都做成內凹的八字形，向外敞開，具有回避、讓步、停留和觀望的實際功能。在心理上，人們希望人財兩旺，而八字形大門就是一種較好的表達心愿的形式。大門一般正對中堂，但若房屋地形特殊又需要立基時，常用的方法是偏轉門向使門與中堂傾斜一定的角度，朝向前方“風水的氣口”盡量避免“煞氣”。同時大門前方要開闊，不能有明顯的遮擋之物。具有一定的精神、心理上的功能。所有大屋的槽門（入口門屋）兩端都用封火山墻，側面堆塑人物、山水、動植物等圖案，形象逼真，具有一定的精神和心理上的功能。如張谷英大屋中建于清嘉靖年間的“王家塅”的入口處理，是在第二道大門的左右山墻上設置封火墻，采用形似岳陽樓盔頂式的雙曲線弓子型，謂之“雙龍擺尾”，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其上新屋的前面沿渭洞河岸全部用封火墻；而桃樹灣大屋的主體建筑全用封火山墻。入口封火山墻的設置，美化了建筑的立面，豐富了大屋的天際線。另外居民的入口大門多用經過雕飾造型的石門框、石門枕、抱鼓石、石獅或麒麟、鋪首等裝飾，突出了門戶，強調了入口。

（二）裝飾賦予情趣

千百年來，裝飾藝術以其獨特而直覺的造型意識，詩意的美學趣味，超然而講究的藝術形態不斷豐富、充實著人類藝術的寶庫，向普通民眾傳達著一種內在的生命力量和生活基調。

中國建筑的裝修發展非常緩慢，從唐代的版門、直欞窗，到宋代《營造法式》的格子門、閃電窗、水紋窗、欄檻鉤窗等；從先前的屋架“徹上明造”到宋代的藻井等；從大空間不作分隔，到采用木隔斷、屏風等等，裝修形式和技術逐漸向前發展。尤其是到了清代，不僅門類增多，而且裝飾性增強，帶有各種寓意的動物圖案、植物紋樣成為室內外裝修不可缺少的內容，這些正是人們追求建筑理想美的產物，通過裝飾題材的寓意，寄托著使用者對理想美的追求。

考察湖南地區的傳統民居，發現其建筑裝飾的審美價值取向可歸納為如下幾類：

1.寄情山水

中國古代都是皇權高于神權的，人性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也是核心之一。中國人歷來都非常注重把人和現實生活寄托于思想的現實世界。建筑考量人在其中的感受，注重環境的意境創造和物自身的表現。中國古人喜歡將人的品格和自然山水相聯系起來，借物抒情，表達審美理想的做法。 這種審美多采用“表現性象征”的手法，“用形象的隱喻、暗示、激喚機能去引發主題的想象與情感體驗，傳達某種不確定的情感或意蘊，其內在機制是作品特征圖式與主體心靈圖式的同構契合。”“請高雅潔”是其表現的主題，而“松、菊、竹、梅、蘭、蓮、牡丹、琴、棋、書、畫、詩、詞、對聯”等是其表現的內容。

2.“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是人們的生活理想，多采用“比附性象征”的表現手法，用形象來喻指某種確定的觀念或意義，其意義的獲得主要依靠主體聯想與想象，形象與意義之間的聯系的建立主要依靠約定俗成，人們通過習慣性聯想而獲知其內涵。如吉祥物、諧音物、象形物或象形文字等。比附性象征應用得較為廣泛，而“福、祿、壽、喜”是其表現的主題。

3.體現與神同在

中國古代，由于科技落后，生產力水平不發達，對于很多自然現象人們都無法解釋，甚至沒有辦法逃避一些自然災害。為了生存和實現理想，各種自然神和教派應運而生。在中國，隨著佛教的進入和傳播，敬神拜佛成了當時人們的一種精神信仰和寄托，每當遇到人們無法解決的自然災害時，只好求神拜佛來祈禱，因之與神同在便成為當時人們的審美理想之一。每家每戶都敬神奉神。故在民間建筑裝修中，多采用符號性象征的表現手法。最常見的是加上所謂的“佛八寶”和“暗八仙”的雕飾。

中華傳統建筑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湖湘文化是著名的世界四大地域文化之一。湖南傳統民居作為中國傳統民居的一個組成部分，受湖湘文化的影響較大。有其自在的歷史和文化內涵，是湖湘文化的產物，是某種特定文化所固有的建筑和裝修形式，也是對中華文化的繼承和光大。研究湖南民居就是為了更好的保護、繼承和發揚中華穿傳統建筑文化，繁榮建筑創作、豐富中華建筑文化的總寶庫。

湖南省境內現存的漢族大屋民居較多，成為研究湘楚明清民居文化的活化石。真正研究和得到保護的甚少，希望能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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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