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切糕

晚晚

用食物透視人情冷暖，

用食物喚醒往昔的回憶，

用食物見證家族的歷史，

用食物記取時代變遷……

食物不止是“吃的東西”，更是知心朋友，它分享人的秘密，見證人的成長，人生中的喜怒哀樂最后都沉淀成縈繞心頭的一種味道。

——《舌染紅塵：人生就是由味道組成的日子》

任何一種派系的小吃，必須要有酸有甜才能成為體系。只咸不甜、光辣不酸，都算不上完整。玫瑰切糕，就是開封小吃里不多的“甜蜜派”。在我的印象里，開封的玫瑰切糕都是女孩子在吃。但遺憾的是，少女時代的我是個假小子，從不吃甜，就愛和弟弟一起站在炭火前齜牙裂嘴地吃烤羊肉串。長大后，不知道為何，我反而愛上了這口，并且明白了為什么女人愛吃玫瑰切糕。

玫瑰切糕，顧名思義，與玫瑰有關。它是香綿的糯米、細膩的紅豆沙加上鮮亮的玫瑰花汁制作而成的一種甜品，而玫瑰本身就是風情萬種的化身。賣玫瑰切糕的小車既不像賣泡饃的車一樣湯水橫流，也不像賣羊雜的車一樣腥膻惡臭。它一般都被擦得纖塵不染。雪白的糯米切糕平鋪在一個锃光瓦亮的不銹鋼圓盤里，切糕上面用紅棗、果脯、果仁擺放成一個漂亮的圖案，引誘著人們的垂涎。在切糕旁邊，是幾排描花的青花小瓷罐，大約有十幾二十個，每個罐里都裝著花花綠綠、令人賞心悅目的配料。

賣切糕的一般是男人，大多頭戴一頂白色小帽，袖子高高卷在胳膊肘上，打扮得干凈利索，賣起切糕來神態一絲不茍，全情投入。一個干凈嚴謹的男人本身就會引起女人的好感，何況他還這么細心地侍弄著一個讓人喜愛的、美麗的食物。他的細膩、體貼一下子就打動了女人的芳心。

再說切糕。開封地處中原，小吃多以勁道、瓷實見長。但這玫瑰切糕，卻蒸得是柔弱無骨、入口即化。賣切糕的師傅用小鐵鏟挖一塊抹在盤底，那白瑩瑩的糯米軟軟地攤在那里，像一個嬌羞的新娘，正像那首形容楊玉環的詩：“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挖好糕，賣糕師傅端起裝有玫瑰汁的壺，把緋紅色的玫瑰汁細細地在糕上澆上一圈。然后，他以天女散花般的手法，令人眼花繚亂地把鮮紅的玫瑰瓣、碧綠的葡萄干、焦黃的花生碎、白胖的杏仁等眾多配料，一層層地甩在切糕上。等所有配料撒完，你已經目眩神迷。而這時的切糕儼然有了“三千寵愛集一身”的隆重，只靜默地等待你的品嘗。

你接過這“三千寵愛集一身”的玫瑰切糕，慢慢地挖一勺放進嘴里，玫瑰汁濃郁的甜香伴隨著糯米軟爛的口感，頓時彌漫了口腔。這里沒有辛辣和刺激，也沒有對抗和征服，有的只是甜蜜中的安適，軟糯中的雋永，就像宮殿里的人生，優雅、精致。偶爾一顆杏仁撞到牙齒上，帶來別樣的勁道和香味，更撞起一小朵讓你回味的漣漪。

玫瑰切糕里的玫瑰汁很重要，是用玫瑰花瓣加冰糖熬煮成的，清甜香純。吃切糕的顧客隨時可以要求“添點汁兒”，而師傅也很樂意給你“添點汁兒”。這里的添汁兒不像賣羊肉湯的添湯那樣粗率豪放。添汁兒時，賣糕師傅一邊用小壺往你盤里添，一邊還會體貼地問你添多少、夠不夠甜。相比起其他添湯的，玫瑰切糕添的不僅是湯汁，更是重視和關注。

若干年前，我有一個非常愛吃玫瑰切糕的發小，每吃到一半，她都像個小公主一樣嬌滴滴地叫：“添點汁兒唄！”話音未落，賣糕師傅就樂滋滋地舉著裝滿玫瑰汁的小壺跑過來，嘴里還不停地叨叨著：“給俺妞妞添點汁兒！”而我往往正滿頭大汗地吃著被辣椒油泡紅的涼皮，對賣糕師傅“樂于效勞”的表現和發小的嬌嗔態度，頗不以為然。因為那時我作為女人，還沒“開竅”。

多年以后，我單槍匹馬闖蕩江湖，才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哪怕是個小女孩，都有被人寵愛、被人稀罕的渴望；才知道作為一個女人，最大的夙愿就是“希望有個男人當我如珍似寶”。能夠永遠做某個男人的公主，一輩子被他捧在手心里，是每個女人的夢想。而玫瑰切糕，就是用它甜俗的味道，把小女人的平淡人生裝點得矜貴無比。

責編/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