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是一朵低在塵埃的花

多多黛

一

陳曉溪第一次遇見鐘鳴飛，是在十八歲那一年的夏天。她讀大一，他讀大三。

那天放學，陳曉溪站在咖啡館的櫥窗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一個中年男子，對一個年輕女子微笑，擁抱。陳曉溪眼淚流了出來。

沒事吧？一個男孩站在身后，突兀地問。

陳曉溪不說話，眼淚只顧那么流著。男孩著急了，從書包里掏出餐巾紙，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陳曉溪抬眼看著男孩，身材高大，白色T恤，牛仔褲，白色的籃球鞋，帥氣的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

從學校到陳曉溪家，有四個拐彎口。在每一次轉角處，她都看到那個長長的影子，那影子，隨著陳曉溪的腳步挪動，也在一步一步移動，陳曉溪那顆亂亂的心，漸漸地被這影子平復下來。

在最后一個轉角處，陳曉溪故意藏了起來。看到那個長長的影子，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她才走過去問，你在找我？

正是剛才那個男孩，他認真地說，想看你安全到家。這句話男孩說得很自然，好像他本來就該這樣做似的。

因為這句話，陳曉溪“撲哧”笑了。這個人，是活雷鋒嗎？看到一個女孩哭，就擔心人家。不過，陳曉溪卻被感動了。

男孩叫鐘鳴飛，是陳曉溪的學長。那天，鐘鳴飛帶陳曉溪去了一個能解悶的地方——是這個城市的一條古巷。她看著那些手工小泥人，用玻璃烤制的各種造型，糖人，歡喜的簡直像個孩子。

在很多年后，陳曉溪都記得那天，她很快樂。而且，她以為自己在接近愛情。

二

那次古巷之游后，陳曉溪就把鐘鳴飛當成了一個無話不說的朋友。

關于爸爸的婚外情，陳曉溪對鐘鳴飛和盤托出。她從心底是信任鐘鳴飛的，而且聽了他的話，保守了這個秘密。

陳曉溪喜歡和鐘鳴飛在一起的日子，女生的第六感告訴她，鐘鳴飛很在意她的心情。于是，她總會制造一些讓自己難過的事，這樣，鐘鳴飛就會不知疲倦地開導她，安慰她。

只是，臨近大四，鐘鳴飛得考慮實習的事，時間也變得緊迫，沒有那么多的時間陪著陳曉溪。

后來，陳曉溪想了一個辦法，她把自己想說的話，寫在了一個筆記本上，鐘鳴飛看了以后呢，也用同樣的方法，去跟陳曉溪溝通。

陳曉溪開始規劃未來，每一步都有鐘鳴飛。

陳曉溪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大致意思就是，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會給你開一扇窗。

如果說爸爸的出軌，是給她生活關上了一扇門，那么鐘鳴飛的出現，就是上帝打開的那扇窗。

陳曉溪在日記里，寫著和鐘鳴飛相處的點點滴滴，筆尖所到之處，全是幸福的味道。

一個午后，陳曉溪在教室里，托著腮，盯著學校中間的那一棵法國梧桐，怔怔出神。

這時，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女孩，一襲白色長裙，披肩的長發，那模樣清爽極了。

吸引陳曉溪的不是那個女孩，而是女孩對面站著，那個笑容羞澀的鐘鳴飛。

這時，一個女同學湊過來，說了一句，雪兒，外語系的校花啊。

原來一報道那天，鐘鳴飛對校花雪兒一見鐘情。為了追求雪兒，鐘鳴飛很下工夫，雪兒喜歡優秀的男孩。鐘鳴飛利用一年的時間，把自己的成績拉到系里名列前茅的位置，還在籃球場苦下工夫，要成為她的籃球王子。聽到這些，陳曉溪心里氤氳著悲傷。

她本以為，鐘鳴飛送她花，尾隨她送她回家，是因為心中對她有一些特殊的情感。

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她自己多情而已，可是，太過于年輕的心，哪里會分得清多情和深情。

陳曉溪燒了那本厚厚的筆記本，發誓和鐘鳴飛一刀兩斷，從此以后只當陌路人。可是，他們在同一個學校，遇見是不可避免的事。

陳曉溪，你不跟我訴苦了？

陳曉溪不說話，如第一次遇見，低著頭快速走開。

三

陳曉溪的爸爸，出差的日子越來越多。媽媽的脾氣越來越壞，她會莫名其妙對陳曉溪發火，有時，僅僅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

看著日漸憔悴的媽媽，陳曉溪哭了。媽媽看到她的眼淚，又開始自責。

那天，晚自習后，陳曉溪在路燈下等鐘鳴飛，她想問他，她到底該怎么辦。可是，當鐘鳴飛和雪兒并肩走過來，陳曉溪逃也似的走了。

系主任為了降低掛科率，在臨近考試，對班里的每一個同學，都看管得很嚴格。可是，鐘鳴飛卻在即將實習時，因為戀愛，影響學校風氣的事，被系主任叫進了辦公室。

因為一封匿名信舉報鐘鳴飛和雪兒在學校有不雅舉止。

這一次，系主任沒有選擇寬容，而是讓鐘鳴飛和雪兒的家長來學校。鐘鳴飛不服氣，只說大學生戀愛又不是他們一對，舉止親密算什么，大學生戀愛同居的都有的是。

一席話把系主任氣得臉白一陣青一陣。哆嗦著說，一定要嚴肅學風，就從鐘鳴飛開始。

鐘鳴飛的爸爸，還是被“請”到了學校。他是一個身體有一些殘疾的人，走起路來一崴一跛的，看上去有一些滑稽。

鐘鳴飛跟在爸爸的身后，低著頭，臉漲得通紅。陳曉溪躲在人群里，遠遠地看著，心里就莫名地疼著，可是，一些事一旦開始了，就沒法結束。

距離實習畢業考還有一個月時間，雪兒的父母，為了她的前途，以病假為由，讓她在家復習功課。而鐘鳴飛也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走在校園里，被女孩多看幾眼的男生，他喜歡低著頭，坐在教室發呆，在操場一圈一圈走著，臉上氤氳著憂傷。

陳曉溪給他寫過一封信，親手遞給他，卻又看鐘鳴飛親手撕了它。有些事，鐘鳴飛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選擇了沉默不語，因為他懂得，受傷的心有多疼。

在暑假來臨的第一天，陳曉溪的爸媽協議離婚了，他們的臉上都有一種輕松，只有陳曉溪，她大哭，為了爸媽，為了她自己，也為了鐘鳴飛。

在學校大四畢業實習分配的紅榜上，陳曉溪看到了鐘鳴飛的名字，在很多人的后面，這就意味著，他與好單位失之交臂了。

鐘鳴飛情緒低落，他推著單車，走過一條街，拐到另外一條街。陳曉溪跟在他身后，就像他們初次相遇那樣，鐘鳴飛尾隨在她身后，那一次他是擔心，而這一次陳曉溪是愧疚。

四

那一封匿名信，是陳曉溪寫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會傷害到鐘鳴飛。她不知道的事情，還有第一次的相遇，并非偶然。

在鐘鳴飛媽媽的一次醉酒中，告訴他，他不是爸爸的孩子，他的爸爸另有其人，這個人就是陳曉溪的爸爸。

那天，鐘鳴飛無意撞見了陳曉溪，看見她哭，就有一種心疼。他想讓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開心，以朋友的名義。

關于那封舉報信，鐘鳴飛不怪陳曉溪，因為一切怪他，是他不該用自以為是的關心讓陳曉溪去誤會。

在以后，陳曉溪也許會知道她和鐘鳴飛的關系。可是，在那年輕歲月里，寫錯的字，走彎的路，還能糾正過來嗎？

陳曉溪以為鐘鳴飛給她的是愛情最初的一份好感，而鐘鳴飛因為一時的糊涂，默認了一份沒有的戀情，把自己的愛情丟了。

到底是誰客串了誰的愛情，誰也說不清，一切都這樣隨風而去。夏天里的白玉蘭花依舊開，只是，當年那個送花的男孩，心已碎。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