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命的回訪?一個兒子逝去三個兒子來了

風滿袖

湖北男孩李旭一年前慘遭車禍，不幸腦死亡，孩子的父母毅然選擇了捐獻孩子的器官，愛心的抉擇創造了不朽的奇跡：與他們非親非故的兩個孩子在接受李旭的腎臟之后，生命之花再度粲然開放……
與此同時，生命在贈予的崇高方式下奇妙輪回：2013年12月6日，李旭離世一年之后的同一天，他的媽媽又在武漢同濟醫院為他生育出一位可愛的小弟弟！
九歲男童突遭飛來橫禍
2012年12月6日，武漢刮起了入秋以來少見的寒風，寒意入骨。這天中午12時至晚9時30分，在市郊的一所醫院，眾多的醫護人員一直在全力搶救一個橫遭車禍的孝感男孩。
15分鐘前，這個9歲小男孩還在放學歸家的路上蹦蹦跳跳。他叫李旭，上小學三年級，是隨打工的父母從孝感來到武漢上學的。學校離家很近，每天中午，為省伙食費用，他都準時回家吃飯；這一天，他也沒有例外，11時40分左右，本已走出校門的他忽然想起早餐時還留下一杯豆漿，他不愿將它浪費，便折身回校，再過馬路時，車禍發生了——
11時45分，李旭拿著裝滿豆漿的塑料袋走上馬路。兒童天性使然，他邊走邊甩動塑料袋，不料慣性過大，塑料袋一下子從他手中甩了出去，遠遠地拋在另一車道上，他忙跑過去撿這杯豆漿。分秒之間，一輛逆行的中巴車疾駛而來，隨著一聲刺耳的急剎，車停住了，李旭已被車重重地撞出幾米之外！馬路上一地玻璃，李旭后腦被撞，腳上的鞋夾到了車輪之間，人蜷縮在地，那杯豆漿仍緊緊抓在右手之中。
約20分鐘后，李旭在附近醫院搶救，李旭的父親李兵騎自行車路過車禍現場，300米之外就是他們的家。他聽周圍的人說一個男孩被撞了，他忙撥開人群擠了進去，眼光掠過正忙忙碌碌的交警，李兵痛苦地看到，中巴車左邊輪胎之間，正夾著一雙他熟悉的回力跑鞋！就在昨天，因兒子的鞋底破了，無法再穿，妻子趙紅帶兒子上了街，左挑右選才買下這雙又合腳價位又低的鞋子！被撞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孩子！
李兵一陣心慌，雙腳酸麻得踩不著地，強迫自己鎮靜一點后，他一路跌跌撞撞向醫院趕去。
李兵1977年5月出生，孝感人，高中文化。趙紅1980年12月出生，與李兵同鄉，2003年1月，兩人結為夫妻，同年10月，他們有了孩子李旭。李旭長得虎頭虎腦，聰明可愛，4歲時，看到父母在屋外摸黑忙活，他就知道找燈為父母照明。李旭9歲這年，李兵便帶著妻兒來到武漢市城邊的一條小街上，租了個房子住了下來，打工謀生。
晚9時30分，李兵和后來聞訊趕到醫院的趙紅在手術室里見到了自己的孩子。孩子躺在手術車上，全身插滿管子，上著呼吸機，面無血色，頭部被醫用白紗布厚厚地包著。夫妻倆拼命地叫喊他，他卻毫無反應，不遠處的監護儀上，僅有一條線在輕微波動，李兵與趙紅預感到，孩子的生命一定步入了非常危險的境地！深深的無助之中，這對可憐的夫妻一齊跪在醫生面前：“求求你們再想想辦法，求求你們別拆了呼吸機……”
冰涼的器械承載不了如血親情，此時此刻，李旭已在生死臨界之處，他微弱的心跳在與父母作今生最后一次對話，那起伏不大的曲線表述的是對父母9年養育之恩沉重的無力回天的感謝。醫生告訴他們：實在沒有辦法了，盡管孩子心跳還有，但腦已經死了……
這個結果，李兵與趙紅不能接受，他們不理解有呼吸有脈搏有心跳卻已死去的事實；第二天，他們從湖北省人民醫院請來了著名的腦外科專家雷霆教授。雷教授謹慎地診查了孩子，無奈地搖搖頭，說：“孩子的大腦就像豆腐腦一樣給攪碎了！”雷教授還告訴他們：“現在孩子有心跳，是因為呼吸機在起作用，一旦拆了呼吸機，他的心跳就會馬上停止。”
悲慟之時，李兵的弟弟兩眼濕潤地望著哥嫂，提醒他們：“我們去醫院看看吧，一旦確定了……我們可不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延續孩子的生命？……比如，把他的器官移植到別的孩子身上？一旦成功，旭旭的一部分就沒有死啊！”
李兵夫婦怔了一下，能這樣做嗎？能讓剛遭橫禍的孩子又帶著殘缺的身子離開嗎？體膚毛發，受之父母，不可損傷，可是千年古訓啊！在目前大多數人的觀念之中，心跳尚存，孩子就是活的呀。
悲壯的贈予
親情讓位于人間大愛，天地動容。12月8日下午，李兵就自己的想法征求妻子的意見。趙紅聽了，半天沒有吭聲。最后，她哭了，哭聲中，她說：“好吧，就照旭旭叔叔說的，讓旭旭同別的孩子一同活吧！”
偉大而艱難的抉擇之后，李兵夫婦通過114查到同濟醫院器官移植研究所的電話。電話中，他們告知該所工作人員：請求專家們對李旭進行腦死亡鑒定，并且愿意將孩子器官無償捐獻給正等待器官移植的孩子！
隨即，電話的內容被迅速傳遞給同濟醫學院器官移植研究院院長、中國醫學會器官移植分會副主任委員陳忠華教授。在同濟，李旭由6位專家兩次會診，在補做腦干測試圖等檢查及實施規定時間的觀察之后，相關指數表明他呈現的確實是腦死亡狀態。12月9日深夜12時，李兵和趙紅毅然簽下了《自愿捐獻器官協議書》。
陳忠華教授決定將孩子的雙腎捐出。于是，配型檢測之后，男孩王偉和黃勁幸運地成了生命的被贈予者。
王偉14歲，1999年12月出生于湖北黃岡一個工人家庭，父親王路長為湖北銅窗廠下崗工人。王偉和哥哥同患尿毒癥，接連而至的病魔讓王家苦不堪言，11月8日住進同濟之后，就一直在此等待腎源。黃勁來自湖北孝昌一戶貧困的農家，家里根本無經濟能力獲取腎源，其母正準備捐腎于他，以延續他才13歲的生命。
整合生命的過程注定是悲壯而神圣的。2012年12月9日16時，在同濟醫院13樓，李旭、王偉、黃勁被同時推進相鄰的三間手術室。
16時30分左右，在靠東頭的手術室，經過術前相關準備工作，手術醫生開始了取腎的工作。至17時，兩位專家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做完這一切，兩位專家開始對李旭的腹腔進行修復，至18時，他們飽含深情，為這個偉大的孩子縫上了最后一針……
另兩間病房里，李旭的腎一抵達，所有醫護人員立即忙碌起來。18時40分，李旭的雙腎已活在王偉、黃勁溫暖的腹腔。即刻，王勁與黃偉有了久違的尿液。
至此，生命終于對接成功。19時，在陳忠華教授等專家陪護下，3位孩子依次被推出手術室。
當日晚8時，美容師對李旭精心裝扮之后，李兵夫婦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孩子。此時，李旭著一套新裝，平躺在擔架上，殘留在身上的血跡一點也不見了，臉頰和雙唇還呈現一片紅潤。他像是很累，安詳地睡了，如同過去睡在媽媽懷抱里一般，這安詳的神態使李兵夫婦再度回想起孩子在世的一幕一幕……
生命奇妙回訪
李旭捐獻器官后的當天晚上，遺體在武漢火化。沒有驚動任何人，夜深12時，李兵夫婦捧著兒子的骨灰，默默回到孝感。
在移植的當天，李兵夫婦就想見一見移植了李旭腎臟的兩個孩子，但陳教授說按國際慣例不能相見，便只好作罷。
與此同時，黃岡的王家和孝昌的黃家也在急切尋找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雖家境貧困，他們無物質可以回報，但他們想，至少應讓兩個孩子對這陌生的再生父母喊一聲“爸爸媽媽”啊！
相聚的機緣出現在另一條小生命孕育的時候。
這條小生命，是李旭奇妙的生命輪回。
2013年2月，趙紅發現自己身體有了變化。她預感到自己可能懷孕了，便到當地醫院檢查，結果證實了這一點。趙紅悲喜交集。李兵聽后十分高興，連忙去當地計生部門辦理相關手續。
孕育3個月，趙紅就聽到了胎音，這美妙的胎音讓趙紅回想起李旭最初的生命悸動，深夜里她叫李兵也細細聽聽，李兵聆聽著，頓時淚濕雙眸：“我聽到了，這是我們旭旭又回來了啊！”趙紅的腹部漸漸隆了起來，2013年10月，李兵和妻子去醫院做了產前的又一次檢查。醫生告訴他們：孩子很好，如沒有變數，預產期應是12月6日。

12月6日，這個日子不得不讓李兵夫婦回想起一年前那個曾經肝腸寸斷的日子。那也是12月6日，一個孩子走了，而現在，一個小生命將要誕生，難道這巧合真的在昭示生命的奇妙輪回？
欣慰之余，李兵立即將這一喜訊告知了陳忠華教授。陳教授聞之大喜，在電話中叮囑李兵：一定要旭旭的母親來同濟生產。陳教授說：這是一個高貴的生命，它應該得到高規格的禮遇！同濟醫院醫護人員將盡施仁心仁術，確保這對不平凡的母子的平安。
12月2日上午，趙紅感到腹部微痛，下午，李兵陪著趙紅入住同濟醫院。5日，趙紅正式進入產程。
當日晚，同濟婦產科2樓，同濟醫院全國知名婦產科專家喬福元教授親臨產房，一位汪姓博士作為副手早在此等候。12月6日凌晨1時12分，嬰兒在喬教授尚未拍擊之前即自動吐出羊水，發出了人世間第一聲嘹亮的啼哭！嬰兒虎頭虎腦，小嘴一癟一癟的，同時瞇著眼四處張望……初生的神態像他哥哥。
“兒子又回來了！兒子又回來了！”凝視新生兒，李兵激動萬分！聽到丈夫的歡呼聲，產后極度虛弱的趙紅喃喃回應著說：“兒子……回來了……回來了……”兩行熱淚也同時悄然滑過她蒼白的臉……
這一幕，感動了曾被深深感動過的醫護人員，她們想，如果有一天讓那受捐的兩個孩子也在產房里看一看小弟弟，向這對大義夫妻叫一聲“爸爸媽媽”，那該是多么動人的情景呀！隨后，她們的這一想法迅速反饋給陳忠華教授。陳教授思慮之后，破例著手安排王偉、黃勁與李兵夫婦及他們的新生小寶寶見面。他想，既然高尚的人文精神和精湛的現代醫學已將這幾個孩子連在一起，他們感天動地的故事應有一個完美的尾聲。
12月7日，王偉與黃勁被通知由父母帶著次日來武漢復查并致謝李兵夫婦。久盼的面謝機會終于來了，當晚，兩個孩子及他們父母都輾轉難眠。8日一早，他們兩家幾乎同時趕到同濟。與此同時，陳忠華教授的安排，讓一直深深牽掛著兩個孩子健康的李兵夫婦也激動萬分。8日一早，李兵夫婦也早早醒了，同樣急迫地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11時07分，令人感懷落淚的時刻到了，在同濟醫院會議室，李兵終于見到了王偉和黃勁。兩個孩子一高一矮，看上去已沒有病態，而兒子的腎，正包裹在他們的腹腔里！他們活著，真好！呆呆地凝視了好長一段時間，李兵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淚水，任其順著臉頰傾瀉而下……孩子們也看出面前的這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就是他們的再生父親了，隨即，兩聲帶哭腔的“爸爸”同時響起，兩個孩子一下跪拜在地！一片人間真愛，滿屋淚雨紛飛……天地動容的一幕持續了整整1個小時，隨后，王偉與黃勁前往同濟產科2樓。在那里，在28床床榻之上，他們還有一個魂牽夢縈卻至今素不相識的媽媽，以及一位可愛的小弟弟……
鮮花捧至媽媽床前，“媽媽”聲起，媽媽溫柔的手撫摸著孩子換腎處的傷口……滿屋淚光閃閃中，趙紅喃喃說道：“兒子們都來了，一個也沒有少，真好，真好！”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