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江麗,李子聯
(1.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江蘇南京 210093;2.江蘇師范大學商學院,江蘇徐州 221116)
異質性企業歸類效應與地區差距
朱江麗1,李子聯2
(1.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江蘇南京 210093;2.江蘇師范大學商學院,江蘇徐州 221116)
異質性企業的空間選擇及其所帶來的“歸類效應”極有可能是地區經濟發展差距形成和擴大的重要原因。在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模型分析的基礎上,利用2008-2012年全國省級面板數據進行了統計分析和實證估計。統計分析的結果肯定了異質性企業會主動進行空間選擇,并產生了明顯的歸類效應;實證估計進一步驗證了地區本身經濟地理條件,包括國內外市場潛能、城鎮化、工業化、財政投資等因素,通過影響異質性企業空間選址行為,決定和影響著地區經濟差異的形成和擴大;同時,受到企業效率差異化的影響,不論是專業化還是多樣化集聚效應具有高低之分,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集聚產生效率。因此,尊重市場規律,促進“新絲綢之路”經濟帶發展,是中西部地區獲得重大發展、徹底縮小地區差距的有效選擇。
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歸類效應;地區差距
促進城鄉一體化和區域協調發展是實施新型城鎮化戰略的核心所在。但是,如何縮小區域差距以實現大中小城市和中小城鎮的協調發展,卻是長期困擾中國經濟發展的難題。從現實情況來看,各地區在縮小區域差距過程中所推進的特色產業和區域規劃,以及所形成的不同驅動方式和不同規模的產業集聚,如浙江小商品產業集群、江蘇電子產業集群、山西的煤礦產業集群以及四川白酒釀造產業集群等,雖然對地區經濟發展的導向作用明顯,但這些蜂擁出現的工業園區和產業集群并沒有明顯地縮小區域差距,甚至地區之間企業生產率差距反而擴大[1-3]。那么,為什么產業集聚會存在地區差異,或者說,東部地區看上去要比中西部地區的產業集聚更有效率呢?一個重要原因極有可能是企業的空間選擇機制影響了地區的平均生產效率,導致了地區經濟發展差距。其基本邏輯在于:在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的前提下,企業作為最活躍的市場微觀主體,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將根據經濟地理條件主動選擇生產空間,從而導致異質性企業分布與集聚呈現出明顯的“歸類效應”,進而加深了地區經濟的非均衡發展。
從已有的文獻來看,從企業層面揭示地區產業經濟差距的文獻較少,隨著新經濟地理學研究的相對成熟與不斷推進,相關文獻才逐步出現。上個世紀九十年代,Krugman和Fujita等人融合了區域經濟學循環累積因果理論和中心-外圍理論等經典思想,將空間維度和不完全競爭模型引入到經濟學分析之中,創建了新經濟地理學派,科學地解釋了區域貿易和產業集聚,以及產業集聚與地區經濟差距的內在關系[4-7]。雖然這一理論在研究方法上較以往區域經濟理論有了較大的突破,尤其是從產業集聚層面對地區經濟差距的解釋被廣泛接受[8],但只是聚焦于區域內產業數據的分析,僅僅關注同質性產業的傳統新經濟地理模型越來越不適應當下區域發展的現實[9-10]。由產業內微觀企業運動所引致的資源重配已經遠勝于在比較優勢條件下產業間競爭引致的資源重配,這一機制決定了企業行為成為研究對象;而且企業的區位選擇不是隨機過程,企業是以追求盈利為最大目標而進行生產選擇的,故而企業對區位的選擇行為也應該成為研究重點。Melitz等人提出異質性企業概念,為新經濟地理學從產業層面向企業層面的研究推進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技術支持[11]。為了彌補以往研究對企業行為的忽略,一些學者將異質性企業引入新經濟地理模型,比較引人注目地是,Baldwin & Okubo[12]、Okubo et al[13],Ottaviano[14]等從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的視角,解釋了地區經濟差距的產生機制以及分析了地區經濟差距持續擴大的微觀動力機制。相對應的實證研究也取得進展,Okubo&Tomiura利用日本工業企業數據驗證了異質性企業空間分布的特征,即中心地區平均生產率更高[15]。Behrens&Duranton采用美國276個城市企業生產率數據,也證實了大城市比小城市企業平均生產率更高一籌[16]。國內部分學者對這一研究也予以了高度關注,出現了一些介紹西方相關理論進展的文獻評述[17],少數學者應用異質性企業理論到中國地區差距的實踐分析中[18]。但總體來說全面而系統地從異質性企業選擇視角論述地區差距的文獻較少,相應的實證檢驗更是少之又少。
綜上,本文在新新經濟地理學視角下構建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的分析框架,提出地區經濟差距形成的經濟假說,并利用2008-2012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予以驗證,以期為地區差距的成因提供新的分析視角,以及為今后新經濟地理學進一步發展提供一些微觀經驗證據。余下部分的安排是:第二部分建立分析框架和假說,第三部分是計量模型、變量和異質性企業空間分布的描述性統計,第四部分是實證分析及解釋,第五部分是主要結論。
本文借鑒Okubo et al設立的模型,首先給出如下假設:第一,在一國分為北部地區和南部地區,分別記為地區i=1,2。兩個地區擁有人口總量之和標準化為1,λ∈(1/2,1)表示地區i的人口份額。每個個體能夠提供1單位的無彈性供給的勞動力和資本,因此地區i的勞動和資本初始供給也是λ。人口是不能跨區流動的,所以勞動是不能跨區流動的,但是資本則是可以自由流動的,跨區資本收益會流回到資本所有者所在地區。第二,國內分為兩個部門,分別生產可貿易的農業產品和工業產品。農業部門具有規模報酬不變和完全競爭的特征,農業品是同質產品A,且勞動是唯一投入品。假設農產品跨區貿易無成本,因此南北地區農產品價格相等,進而工資率相等。經過標準化處理,得到均衡條件:pzi=pi=1,(i=1,2)。工業品部門服從規模報酬遞增和壟斷競爭的特征。工業品是一系列水平差異化產品,標記為v。第三,高低成本的企業份額分別表示為s和1-s,其中0<s<1。北部地區的高成本企業份額記為nH,則南部地區高成本企業記為1-nH;同理,北部地區低成本企業份額為nL,則南部地區低成本企業為1-nL。資本是無彈性供給的,兩地區的資本份額分別是N1和N2,且N1+N2=1。由于每個企業只需一單位資本,那么地區企業分布也可以表示為:N1=snH+(1-s)nL;N2=s(1-nH)+(1-s)(1-nL)。最后,假設每單位產品運輸會引致t單位的貿易成本。
假設所有消費者擁有共同的偏好,用準線性二次效用函數表示。那么,消費者問題就可以轉化為效用函數最大化與預算約束的問題,即:

預算約束條件是:

其中,Ni是地區i的工業品數量,qi(v)和pi(v)是差異性產品v的消費數量和消費價格,Ai是同質農產品消費數量,A0是初始農產品擁有量,且A0>0。α、β和γ均是大于0的參數,α表示對差異性產品的偏好程度,β表示對產品種類的偏好程度,γ表示差異性產品之間的替代彈性,
經過F.O.C處理,得到地區i個人效用最大化時的需求函數:

其中,Pi是地區i的消費價格指數。由于南北地區市場是分割的,企業可以差異化定價。我們用(v)表示地區k(k=1,2)的θ類型企業(θ=L,H)在地區i的定價,兩地區的消費價格指數分別是:

對于廠商來說,一家企業只生產一種差異化產品。由于企業生產技術存在差異,導致市場上同時存在著高成本企業和低成本企業。生產每一單位差異性產品,高成本企業需要投入一單位資本和m單位的勞動力,低成本企業投入一單位資本和極少勞動力,約計為0。兩地區是對稱的,下面均以北部地區為例。北部兩類企業的成本函數分別是:


由于資本市場是完全競爭的,企業和資本在兩個區域可以自由流動,資本租金率r受到不同類型企業分布所決定。在市場均衡狀態下,所有企業都不可能獲得超額利潤。根據企業利潤最大化的原則,結合公式(4)和(5),計算出企業的最優定價分別是:

從上面的公式可以看出,企業生產效率、市場需求以及貿易成本直接影響了產品價格。低成本企業本地定價是最低價格,由于運輸成本和生產成本的存在,高成本企業跨區銷售定價是最高的。利用公式(10),重新整理在市場出清狀態下北部地區兩類企業的經營利潤函數分別是:

很容易看出,πL1>πH1,表明低成本企業的經營利潤總是大于高成本企業的經營利潤。
從公式(8)和(9)可以看出,企業家收入可以表示為:

因此企業家對企業地址的選擇是經營利潤與資本租金率的權衡。資本市場是完全競爭市場,資本規模大于低成本企業資本需求,因此,資本出清時,市場上存在1-s份額的低成本企業和s份額的高成本企業。此時,低成本企業仍能獲取一些企業家收入w,高成本企業的超額利潤為零。為了獲得更多的利潤,企業家將對兩個地區的經營利潤進行比較:

很顯然,ΔπH<ΔπL。追求最大利潤決定了企業空間選址行為,公式(13)和(14)表明,地區的消費價格指數,人口規模和貿易成本等經濟地理條件決定了企業空間選擇的利潤差異,構成了影響企業空間選址行為的重要因素。假設北部地區是大市場地區,擁有更多人口和更高的市場潛能,故而價格指數P1>P2,以上兩個公式大括號內第二項為正;另外,根據貿易可行性條件:

即可知ΔπL恒為正,ΔπH是否為正取決于高成本企業的生產成本和貿易成本。也就是說,低成本企業不會離開北部地區。高成本企業根據自身對成本競爭的承受能力,先后離開北部地區,直到北部地區只剩下低成本企業,形成明顯的歸類效應。因此,企業分布可能存在三種情況(見表1):第一,當0<ΔπH<ΔπL時,大市場地區高低成本企業高度集聚;第二,當ΔπH=0<ΔπL時,大市場地區高低成本企業集聚與分散并存;第三,在ΔπH<0<ΔπL時,高低成本企業在小大市場地區歸類集聚。因此得到假說1。
假說1:在市場潛能等經濟地理條件的影響下,異質性企業主動選擇空間區位,以致異質性企業空間分布呈現歸類效應。高成本企業集聚小市場地區,低成本企業在大市場地區集聚。但是,隨著貿易成本下降,部分較高成本企業重新回到大市場地區,大市場地區高低成本的異質性企業混合存在。
在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之后,形成了“強-強”和“弱-弱”的企業歸類分布局面。不同成本的企業集聚會演化出不同的發展結果。一方面,在大市場地區,低成本企業集聚能夠產生較強的技術外溢效應,實現高素質人力資源和高水平公共設施共享,產生良好的集聚效應,同時激烈的競爭會加速了企業的優勝劣汰,促進了地區企業生產效率整體提升和地區經濟發展;不過,過度的集聚和競爭也會引起一些效率損失。另一方面,為了逃避競爭,高成本企業紛紛遷入小市場地區,也形成了集聚局面,但是這些企業技術落后,所需勞動力素質不高,企業生產效率難以得到提升。如是這般,高成本企業集聚最終會使得其所在地區落入惡性循環的發展陷阱,甚難從根本上徹底改變落后面貌。因此,我們得到假說2。
假說2:雖然異質性企業在大小市場的歸類選擇都產生了集聚效應和競爭效應,但是大市場地區企業之間良性互動促使效率提升更快,而小市場地區落后企業之間形成了惡性循環,企業效率提升緩慢,陷入經濟發展陷阱。這一快一慢更加加劇了地區發展差距。
如果假說2成立,就解釋了為什么各地區涌現的產業集聚會帶來不一樣的經濟發展,甚至會擴大地區之間經濟發展差距。
為了驗證假說的存在,我們構建計量模型。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根據假說1,分析和比較哪些經濟地理因素引致了異質性企業選擇行為,影響了地區經濟效率。二是檢驗集聚效應是否貢獻于地區經濟效率提升。按照假說2的推論,集聚效應對地區經濟效率的促進作用是視何種效率企業集聚情況而定的。基本計量模型如下:

其中,i和t分別表示省份和時間變量,β0和ε分別是常數項和擾動項。PROD是地區企業生產率,代表地區經濟效率水平。主要解釋變量分為市場潛能MP,集聚效應AGG,競爭效應COM,地區經濟特征EC和政策特征PF等五個向量。具體展開來看,市場潛能包括國內市場潛能HMP和出口開放程度EXR兩項變量。學界對于集聚效應促進生產效率提升的微觀機制有著兩種觀點,一是認為行業內集聚產生專業化,專業化生產有利于效率提升,又稱為MAR(Marshall-Arrow-Romer)效應;二是認為跨行業的集聚促進產業多樣化,進而促進效率提高,稱為Jacobs效應。新古典城市經濟學和新經濟地理學分別繼承了這兩種觀點。因此,我們同時設置了制造業專業化水平MZI和地區產業多樣化DI指標,共同捕捉集聚效應的影響。競爭效應利用地區企業數量FN表示。地區經濟特征采用地區城鎮化率URB和工業化率INR。政策特征應用固定資產投資額INV和財稅收入FREV兩個指標表示。具體為:
(1)國內市場潛能HMP:根據Harris對市場潛能的定義[19],市場潛能由省內和省外的市場規模所決定。計算方法是:

上式中i和j表示不同省份,Dijt是省份i到j的公路距離,Si表示省份i的土地面積。市場潛能指標能夠有效反映地區市場的吸引力。
(2)出口開放程度EXR:采用出口總額與地區GDP的比值來表示地區對外開放程度。對外開放程度高的地區,市場潛能更大。
(3)地區制造業專業化水平MZI:按照Krugman專業化指數計算地區制造業專業化水平,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i表示不同省份,m表示制造業細分的行業。Smit是省份i內制造業細分行業m從業人員的份額,Smt是全國制造業細分行業m從業人員的份額。根據證監會對制造業細分行業的劃分,可以分為以下9類:食品、飲料類,紡織、服裝、皮毛類,木材、家具類,造紙、印刷類,石油、化學、塑膠、塑料類,電子類,金屬、非金屬類,機械、設備、儀表類,醫藥、生物制品類以及其他綜合類。
(4)地區產業多樣化指標DI:與專業化指標計算方法保持一致,多樣化指標的計算方法是:

式子中n表示地區產業,包括農副產業,制造業,建筑業,交通倉儲業,金融保險業,批發零售業,餐飲住宿業和其他第三產業。由于第三產業從業人員統計困難,snit和snt分別表示省份i和全國的產業增加值所占份額。這個指標與上一指標的設置,是為了測量地區企業集聚效應對生產率的影響。
(5)地區企業競爭程度FN:為了捕捉地區企業的競爭效應,利用各省區工業企業個數來表示競爭的強弱程度。
(6)地區城鎮化率URB:利用城市常住人口與總人口的比重表示。城鎮化程度越高,代表著城市人口越多,消費者市場越廣闊。
(7)地區工業化率INR:采用工業增加值與地區GDP的比重。工業化率反映地區工業化程度,工業化是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但是工業化率并非越高越好。
(8)地區固定資產投資INV:選取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指標。固定資產投資表示擴大再生產的水平,固定資產投資越多,社會擴大再生產能力越強。
(9)地區財稅收入FREV:選用地區財稅預算收入,它主要包括稅收和非稅收收入,以及基金性收入等,采用財稅收入指標反映了一個地區企業面臨的稅費水平。
以上變量計算所需數據來源于2008-2012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以及各省市統計年鑒。個別數據缺失采用滑動平均法補齊。對各省之間距離是采用了各省會城市之間的最短公路距離來表示。為了減少數量級,對HMP,FN,INV和FREV取對數,因而其系數反映了變量的彈性效應。由于國內還沒有通用的健全的企業數據庫,要想獲得社會全部企業數據是十分困難的。我們只能選取上市企業作為樣本來測算地區企業生產效率。上市企業是經過嚴格地篩選,具有較強經營能力、管理規范、按照市場化機制運行的企業,具有較強的代表性。由于上市企業披露信息中不包括產值數據,本文采集了2008-2012年全國2577家上市企業營業總收入Y與員工數量L,利用Y/L來代表企業生產率,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企業空間分布狀況。相關數據來源于Wind資訊數據庫。為了研究東、中、西部地區差距,我們還將全部企業樣本按照所屬省份分類,再將31個省、市劃分為東、中、西三大地區,其中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遼寧,河北,山東,江蘇,上海,浙江,福建,廣東和海南等11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黑龍江,吉林,內蒙古,山西,河南,湖南,湖北,廣西,安徽和江西等10個省市,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云南,貴州,陜西,甘肅,青海,新疆和寧夏等10個省市。
以2012年為例,利用核密度估計,分別計算出東、中、西部地區企業規模和生產效率的概率密度函數。我們發現,從企業規模上看(見圖1(a)),雖然東部地區企業規模分布明顯比中西部地區前伸,但是整體曲線位置左偏,這說明了相較于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既擁有巨型企業,同時又以中小型企業為主體,市場經濟活躍。中部地區核密度曲線不但明顯右偏,而且前后兩端比較陡峭,反映出中部地區的企業規模相對集中,大型企業比重明顯多于其他地區。從企業生產率看(圖1(b)),中西部地區的核密度曲線峰值上揚,反映出中西部企業效率分布更加集中,而東部地區企業效率分布更廣,說明在東部地區大市場效應的影響下,異質性企業混合存在的程度較高。同時,東部地區核密度曲線后端陡峭薄尾,前端大幅伸展,而且在四分之三位上明顯優于中西部地區,反映出東部地區集聚效應吸引了大量高效率企業的同時,競爭效應促進了低效率企業的淘汰。通過對中西部地區核密度曲線的比較,同樣發現中部地區曲線的后端略窄于西部地區,前端比西部地區突出,說明中部地區對高效率企業的吸引力高于西部地區。也就是說,三大地區的市場效應是從東向西依次遞減的,異質性企業空間選址行為存在明顯的區域歸類特征,高效率企業更傾向于向東部集聚,企業生產率也從東向西遞減,這證實了假說1,即異質性企業存在主動地空間選擇和歸類效應。
下面提供了三大地區2008年和2012年企業生產率分布的比較(見圖2)。我們發現隨著時間推移,在各地區核密度曲線的后端明顯收窄,前端向前推移,說明異質性企業主動選擇效應不斷加強。從時間的對比上發現,東部地區的核密度曲線(圖2(a))性狀變動很小,存在一定程度后收前推特征的同時,還存在平行移動的規律,說明東部地區存在集聚效應和競爭效應,即高效率企業集聚和競爭促進了地區企業生產率不斷提高和低效率企業逐步淘汰。通過圖2(b)和(c)的比較,發現中部和西部地區核密度曲線存在后端收窄的趨勢,但前推效應并不明顯,在相對較高分位的大幅推進是由于更高生產率企業的損失造成的。因此,中部和西部地區的核密度曲線變動反映了地區低效率企業集聚雖然會帶來一定進步,但是對地區企業向高效集約型經濟轉型的意義有限,甚至會造成高效率企業的流失,拉大與東部地區的發展差距。假說2也得到了有力的支撐。

圖1 2012年企業分布核密度估計

圖2 2008年和2012年企業生產率核密度比較
通過核密度估計的分析,證實了假說1和假說2,即異質性企業主動選擇行為以及歸類效應是真實存在的,異質性企業歸類效應引起不同效率企業集聚和競爭,加深了地區經濟差距。根據對面板模型的似然比檢驗和Wald檢驗,發現面板模型同時存在組內自相關和組間異方差。由于面板時間序列較短,可以忽略組內自相關的影響。為了消除模型組間異方差的影響,我們采用可行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進行分析,并假定個體擾動項是相互獨立,但是方差分布不同。計量結果表明,模型整體擬合性良好,絕大部分變量顯著。為了分析全國普遍規律和比較地區差距,下面提供了全國樣本和地區分樣本的實證分析。
(一)全國樣本分析
我們采用地區企業平均生產率PRODmean,探索地區企業生產效率與地區經濟地理條件之間的總體規律,然后選取企業生產率分布的1%,25%,75%和99% 分位數值,即PROD0.01,PROD0.25,PROD0.75和PROD0.99作為因變量,比較經濟地理條件對不同效率層次企業的影響。表1的第(1)欄和第(2)欄提供了以地區平均企業生產率作為因變量的結果,在第(1)欄中,沒有加入地區特征變量,僅測算了市場潛能,集聚效應和競爭效應的影響,除了制造業專業化指標和產業多樣化指標不顯著以外,其它變量都高度顯著。第(2)欄加入地區特征變量之后,制造業專業化指標、產業多樣化指標和城鎮化指標均不顯著,其它變量高度顯著。第(3)-(6)欄分別是以地區企業效率分布1%,25%,75%和99%分位值作為因變量的分析結果,檢驗了低效率、中低效率、中高效率和高效率企業空間分布的影響因素。絕大部分變量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而且系數符號基本一致。這也反映了模型具有較好的穩健性。以上實證結果表明:
第一,從全國來看,國內市場潛能對提高地區企業平均生產率具有積極地促進作用,而且國內市場潛能大大促進了高效率企業空間集聚和效率提升。實證數據表明,除了對于低效率企業,國內市場潛能系數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其它模型國內市場潛能系數均顯著為正,而且從低效率企業組到高效率企業組,國內市場潛能的系數絕對值不斷變大,說明國內市場潛能對高效率企業集聚發揮了更大的吸引作用和促進作用。這有效地驗證了異質性企業空間歸類效應,而且大市場集聚高效率企業。假說一得證。
第二,出口開放程度有助于擴大地區的國外市場潛能,促進企業集聚,提高地區企業平均生產效率。在分位值模型中,全部出口開放程度的系數顯著為正。與國內市場潛能不同的是,出口開放程度對于分布在兩端的低效率和高效率企業影響更為明顯,這反映出我國的出口產品技術水平兩極分化,低技術含量的加工貿易和高技術含量的貿易出口同時并存。在出口貿易拉動下,低效率企業和高效率企業分別集聚。總體來說,在出口開放程度高的地區,平均生產率也有所提高。
第三,從整體上看,制造業專業化程度和產業多樣性程度與地區企業生產效率的關系是不顯著的,但是分不同技術水平的企業來看,制造業專業化與產業多樣化具有差異化的影響。制造業專業化程度只對于最低效率和最高效率企業的影響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制造業專業化程度越高,越有利于低效率企業生產率提高,卻反而會制約高效率企業生產率提升。與此對應的是,地區產業多樣性發展促進了最低效率和最高效率的企業效率提升,卻反而會抑制中低效率企業生產率提高。這反映出了我國產業集聚極有可能存在著低效率歸類企業集聚的現象。同時,這兩個指標總體上顯著性較差,在不同效率企業模型中系數與顯著性差異較大,印證了在不區分生產效率的集聚效應并非地區企業效率提升的直接動因,集聚不一定會帶來地區企業效率的優化提升。
第四,由于過度競爭會招致成本上升和效率損失,競爭對提高地區企業平均生產率具有顯著的負效應。從系數上看,競爭對地區低效率企業的負面影響是最大的,這間接說明競爭促進了優勝劣汰,競爭越激烈,低效率企業就面臨著越嚴峻的淘汰。
第五,在地區經濟發展特征中,城鎮化發展對提高地區企業生產效率發揮了顯著的積極作用,說明促進城鎮化發展是促進地區企業效率提升和高效率企業集聚的重要途徑。相反,工業化和企業生產效率提升呈現反向變動關系,而且工業化程度越高,對于高效率企業生產效率發展越不利,這暴露出我國不合理的產業結構和欠優化的工業化質量對地區企業生產效率產生了消極影響。
最后,在政策指標中,固定資產投資與企業效率提升保持顯著的正向關系,而財稅收入則發揮了負面效應。這一點也符合經濟規律。
地區分樣本FGLS估計結果整理為表2,主要提供了東、中、西部地區影響企業平均生產率變動的經濟地理因素。模型(7)(10)和(13)沒有加入地區經濟特征和政策指標,模型(8)(11)和(14)控制了地區經濟指標,模型(9)(12)和(15)同時控制了經濟指標和政策指標。雖然個別指標失去顯著性,但是主要變量顯著,系數符號與預期基本吻合,模型總體上保持了穩健性。
根據表2提供的結果,比較東、中、西部的地區差異,可以明顯發現以下幾個特征:第一,國內市場潛能因素對東、中部地區企業效率的積極影響顯著,而且東部地區國內市場潛能的吸引力優于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國內市場潛能因素顯著性較低。第二,出口開放因素對東、中、西部地區企業效率提升都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且出口開放對于東部地區的影響顯著性更高。第三,西部地區制造業專業化水平提高,會帶來企業平均生產效率的顯著提升;相反,東、中部地區的制造業專業化水平卻會制約企業平均生產效率提升。與之不同的是,西部地區產業多樣化發展對企業效率提升具有顯著負效應,而東、中部地區產業多樣化發展指標系數基本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與新經濟地理模型的一般預測有出入,極有可能的理由是不管是同行業企業集聚還是跨行業企業集聚,集聚并非一定會帶來效率提升,集聚效應的強弱差別是由于異質性企業空間主動選擇和歸類效應引致的。第四,東、中部地區企業集聚規模越大,對于企業效率越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但是西部地區集聚規模越大,越能顯著促進企業效率提升。造成這一差異的原因是,東、中部地區大市場效應下集聚了各種異質性企業,引發了激烈競爭,抑制了企業效率,而西部地區企業集聚規模還不足,密度相對較小,競爭程度不強,集聚規模不會制約地區企業效率提升。第五,東、中、西部地區的城鎮化基本上促進了企業效率提升,中、西部地區的工業化制約了企業效率發展。第六,從政策變量來看,固定資產投資對于中西部企業生產效率提升具有顯著地正向作用,但是對東部地區來說擴大固定資產投資反而有一定的負面影響,這極可能是重復建設和粗放式投資所造成的。另外,西部地區的財稅政策對提高地區企業生產效率也有著一定的負面效應,這一因素在西部地區并不顯著。

表1 全國樣本計量結果

表2 地區分樣本估計
本文從集聚對地區經濟發展的促進效應不能一概而論的現實國情入手,通過文獻回顧指出以異質性企業空間選擇作為分析地區經濟發展的研究視角具有一定新意,并在此視角下揭示了異質性企業歸類效應引致和影響地區經濟效率差距的微觀機制,提出了地區經濟差距形成和擴大的新解釋,即在經濟地理條件的影響下,異質性企業存在明顯的空間選擇行為,呈現出企業歸類效應,地區差距形成;在此基礎上集聚效應和競爭效應令高效率企業集聚的地區越來越好,而低效率企業集聚的地區陷入發展陷阱,從而地區差距不斷擴大。然后利用2008-2012年全國省級面板數據進行了統計分析和實證估計。具體來看,全國分位值企業效率的實證分析顯示:第一,國內市場潛能和出口開放產生的國外市場潛能均對地區經濟效率提高,尤其是高效率企業的發展,發揮了顯著的促進作用,兩者的區別在于,國外市場潛能還對低效率企業的促進作用非常顯著,反映了出口結構的低端化特征。第二,地區城鎮化會促進地區經濟效率提升,然而受制于產業結構和工業化質量的約束,全國范圍內的工業化發展對地區經濟效率的提升具有一定負面作用。第三,地區擴大固定資產投資有助于企業增效和地區經濟發展,而財稅政策卻有著一定的負面影響。第四,相比經濟地理條件,集聚效應的作用因為企業的歸類效應而并不明顯,激烈的競爭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地區經濟效率提高。
分地區的子樣本估計來看,首先,東部地區的經濟地理條件明顯優于中西部地區,以至東、西部地區經濟效率存在明顯差異。在東部地區,擴大國內市場潛能和出口開放程度對地區經濟效率提升有著積極的影響。其次,中國各地區不同類型的集聚效應具有明顯差異,再次證明了異質性企業集聚效應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集聚促進效率提升。第三,較高的城鎮化率與工業化率并不一定能夠保障地區生產效率的提升,只有較高的城鎮化水平和高質量的工業化水平對吸引優質企業落戶與促進地區生產效率提高發揮積極影響。第四,東部地區激烈的競爭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地區生產效率,中、西部地區相對寬松的競爭條件促進了更多低效率企業集聚,對提高企業效率發揮了一定作用,但是這對于地區實現向高效率集約型經濟轉型的意義不大。
這一研究的啟示是,異質性企業空間選址規律和歸類效應決定了地區經濟差距。在地區經濟地理條件等因素沒有得到明顯改善之前,異質性企業的空間選擇仍然會遵循市場經濟的內在規律,歸類效應不可避免,地區經濟差距難以從根本上得到消減。因此,盲目地制定區域產業規劃,實行優惠政策,極可能導致產業結構雷同發展和低效產業集聚,對地區可持續發展是不利的。只有改善中西部地區經濟地理條件,促進城鎮化發展,提高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等是改善地區落后面貌,縮小地區差異的政策方向。在此背景下,促進新型城鎮化建設將有助于提升各地區產業經濟發展環境,作用于地區經濟效率提升;促進“新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形成和發展,極有希望為中西部地區大發展提供至關重要的機遇和動力,成為縮小地區經濟差距的根本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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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Classifying Effects and Regional Gap
ZHU Jiang-li1,LI Zi-lian2
(1.School of Journalism & Communication,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210093,China;
2.School of Business,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221116,China)
The space selection of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 and the classifying effects brought by it may be the important reasons for why the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gap is formed and enlarged.Based on the space selection model analysis of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this paper statistically analyzes and empirically estimates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China from2008 to2012.The result of statistical analysis affirms that the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 will actively conducts space selection and have a significant classifying effect.Empirical estimate further confirms the economic and geographical conditions of each region including the market potential at home and abroad,urbanization,industrialization and fiscal investment.They determine and affect how the regional economic gap is formed and enlarged by influencing the space selection behaviors of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Meanwhile,affected by the efficiency differentiation of enterprises,we should distinguish specialization and diversified aggregating effect is high or low and we cannot think that aggregating can generate efficiency.Therefore,respecting market law and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New Silk Road”economic belt are the efficient selections to greatly develop the middle and west regions and completely reduce the regional gap.
Heterogeneous Enterprises;Space Selection;Classifying Effects;Regional Gap
A
1002-2848-2014(04)-0037-10
2014-03-0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批準號:13CJL011);西藏自治區哲學社會科學專項資金項目(批準號:13BJL001)。
朱江麗(1986-),女,重慶市人,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經濟學博士,研究方向:空間經濟與區域經濟發展;李子聯(1985-),江西省贛州市人,經濟學博士,江蘇師范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宏觀經濟理論與政策。
責任編輯、校對:李再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