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云忠威遠“闖關”

張薇 王巧捧

從鄉鎮招聘干部到縣委書記，30年的基層工作經歷，既鍛煉了曾云忠的工作能力，又讓他有了百姓的情懷。威遠的老縣委書記這樣評價他：不回避矛盾，不怕問題，不怕困難，在多干少干之間，他沒選擇少干，而是不遺余力地多干。

2007年夏天，曾云忠從隆昌來威遠工作。當地好幾名干部都悄悄跟他說，你不是威遠人，混混就過來了，反正也干不了多久。但這一干，就已7年多。

威遠老縣委書記倪念親是威遠本地人，這些年威遠的發展變遷他都看在眼里。他這樣評價曾云忠：不回避矛盾，不怕問題，不怕困難，在多干少干之間，他沒選擇少干，而是不遺余力地多干。

轉型關：最難轉的是干部觀念

7月4日，這是曾云忠主持召開的本屆縣委第100次常委會。走出會場時，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后背。

不少威遠干部都清楚記得，曾云忠由威遠縣長升任縣委書記是在2010年，也正是在這一年，縣委響亮提出要“工業轉型升級，淘汰落后產能”。

對此，一小部分人很不理解，“我們威遠是中國西部百強縣，經濟總量和增速均為內江市第一，尤其是工業總量幾乎占了全市的‘半壁河山。搞轉型升級，能不能取得預期效果，能不能保住威遠經濟在內江的‘第一？”幾個干部甚至提出反對意見：搞工業轉型，短期內威遠財政收入必將減少，花費在轉型升級上的資金將要增多，還得應對企業主、群眾等各方面的壓力。不如穩上幾年，何必冒風險？

實際上，曾云忠和班子成員們都很明白此時威遠的“家底”，產業結構嚴重失衡，經濟發展已經開始步入困境。當地一名縣領導向廉政瞭望透露，當時威遠的工業產值占全縣經濟近70%，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資源集中型、能源消耗型的重工業。如果不抓住時機搞轉型升級，大多數工業產業將面臨淘汰，威遠未來的發展將陷入被動。

“威遠要可持續發展，首先要解決干部思想不解放的問題?！痹浦仪宄乜吹綕摲奈C。他先是召開了一系列的討論會，向干部們反復陳說，甚至“辯論”。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大家明白威遠推進工業轉型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昂苌倏吹揭粋€縣委書記那么耐心地回答干部們提出的各種疑問，那還不是為了消除大家的顧慮。”一名縣領導回憶。

緊接著，曾云忠組織了幾批干部到外地考察，學習同類城市轉型發展的經驗。縣委常委、副縣長林雙全對在河南焦作的一次考察印象深刻：“過去焦作和我們一樣，都是依靠開采煤炭和鐵礦資源，環境污染嚴重，資源也接近枯竭。如今他們結合自身自然、歷史條件發展旅游，轉型非常成功。我們好多干部當場就在討論，威遠有世界上最大的穹窿地貌，旅游資源也很豐富，開發出來不比焦作差?！?/p>

在干部思想統一后，威遠開始“騰籠換鳥”，逐步推進連界、嚴陵和鎮西三個工業園區?！吧a鋼鐵的川威集團轉型為以生產釩鈦為主了，白塔陶瓷也將爐窯升級成節能低耗污染小的新型設備，這需要下多大決心啊。”工業園區負責人說。

“過去威玻集團在城北，白塔集團在城東，重工業在縣城四面開花，那些噴吐濃煙的大煙囪讓整個縣城烏煙瘴氣。你看沒看到嘛，現在工業南移到縣城的下風向，空氣好多了。我們還建成了3個公園和8個廣場，綠化面積擴大了5倍?！蓖h的幾名老干部在刺眼陽光下，瞇起眼睛給廉政瞭望記者指點。

煤改關：最難調整的是利益

隨著工業轉型的進展，曾云忠的領導魅力也逐漸展現出來。

淘汰落后產能，關閉五小企業，其中最為棘手的莫過于煤礦關閉了，這從威遠過去一些廣泛流傳的段子中可見一二——“駐礦安監員的三種結局：要么封住嘴，要么打斷腿，要么成了替死鬼。一旦礦上出事，其結果就是礦工受難，政府買單”。

2000年至2010年的十年間，威遠平均每年發生19起煤炭安全事故，造成數十人死亡，安全生產形勢十分嚴峻，被列為全國50個煤礦安全重點縣。

曾云忠的“第一刀”用在了規范煤企的正常經營上，為防止煤礦企業偷稅漏稅，他想了個簡單卻很適用的點子，在出煤口安裝計量系統?！澳軌虻谝粫r間獲知產煤的重量，還能通過質量分析煤和砂。煤礦內還裝有攝像頭，人工流動檢查中，如果發現控制器被破壞，煤老板繳納的4萬塊錢的保障金就會泡湯。我們還把每一家煤礦的稅收都在電視臺公布，這就基本杜絕了煤炭企業同稅收部門勾兌的可能性。”

“別看這些手段很簡單，但以前就硬是沒人想到。縣里將煤礦企業的產煤量、繳納稅收、發生事故數進行排序并公示，讓這些企業都能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排在后面的，自然成了關閉對象。”威遠縣安監局副局長劉安貴說到此處，露出了笑容，“曾經的老大難，沒想到就這么輕松解決了?！?/p>

接著，曾云忠揮出了“第二刀”，這次卻是“刀背”，輕輕“拍”在了煤礦企業主心坎上。他和大家一起算了一筆賬：“一方面，隨著鐵路建設步伐加快，新疆、山西等外地的優質煤炭大量入川，煤炭市場價格持續偏低，入川煤炭加上運費，還比本地煤炭價格低。另一方面，國家安全生產的標準越來越高、監管越來越嚴，企業在安全生產方面的投入將成倍增長。威遠的煤層薄，儲量少，開采成本高，在市場競爭中處于明顯劣勢。如果企業繼續經營，必將投入大量的安全生產建設資金，有可能在競爭中被市場淘汰?，F在關閉煤礦，是最有利的時機。”

考慮到目前這些煤礦都是證照齊全的正規煤礦，企業主本身又進行了大量資金和設備投入，曾云忠提出，現在關閉煤礦，政府要幫助解決實際困難和問題，鼓勵和引導煤礦企業業主發展地面產業，從事農家樂、養殖業、種植業等轉項經營。

“煤改過去我們也提過，但效果一直難說滿意，為什么？”當地一名副縣級干部感慨，“你知不知道這里面牽涉到多少人的利益？而改革最難的就是調整利益。當初云忠書記要搞煤改，還有一些干部報以冷眼，覺得很難搞成?！?/p>

最終成果讓當初“不看好”的那些人心服口服。最近兩年間，威遠的礦山關閉了41個，減少了一半以上。比如今年，省上給威遠下達了關閉3個煤礦的任務，最后竟然有12個煤礦遞交了關閉申請。今年，國務委員王勇到四川調研，專門到威遠視察煤礦關閉整頓工作，并給予了高度評價：“態度是堅決的，效果是好的，希望再接再厲，繼續向前推動?！?/p>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這會給威遠財政帶來很大壓力。近兩年，威遠縣關閉礦山需補助資金4.6億元，省市補助了6000萬元，威遠縣財政要承擔4億元。

對此有人表示不解：“關閉煤礦我們沒意見，但是一下子關這么多，不僅沒了財稅收入，還要補貼這么大一筆錢，值嗎？”曾云忠覺得，與煤礦關閉相比，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目前的財政支出值得。杜絕安全事故，恢復生態環境，發展第三產業，短期利益必須要服從長期利益。

拆遷關：最難順的是心氣

在縣域發展中，拆遷向來是塊硬骨頭。威遠的一些人覺得曾云忠這位縣委書記有些“軟弱”了，而另一些人卻認為他非常強硬。

一位退休老干部對記者說：“威遠的拆遷安置上，縣委書記就是太遷就老百姓了。如在接官亭社區，讓老百姓挑最好的地段修建安置房，還要給他們辦社保買保險，這得多花多少錢啊。”

一般來說，拆遷的過程往往伴隨矛盾的集中爆發，但在威遠卻基本拆得風平浪靜。

接官亭社區的王女士曾作為代表參加過拆遷談判過程，她說：“我們先召開全體社員大會，搜集大家的訴求，寫成一個書面的東西，再去和政府‘談判，我們的合理要求都得到了滿足?！?/p>

村民們可以自行選址，給安置房找個最好的位置。老百姓不愿意住高層，安置房的高度基本都是六層半。之前一梯四戶的建設模式，也應村民們的要求，改成一梯兩戶。

“當遇到工作推行不下去的情況，云忠書記就會親自出馬，突破困境?！蓖h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李玉文回憶了他親身經歷的一場風波。

2011年，嚴陵工業園區剛開始建設，就有群眾前來阻礙工程，規模還不小。干部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好把問題向曾云忠報告。

曾云忠把群眾集合起來，開了多次座談會，耐心仔細地了解阻工的原因和群眾訴求。老百姓看到書記親自下來了解問題，激烈的情緒逐漸平復。原來，一些人擔心搬遷以后能否如期入住安置房，還有一些人希望政府幫助解決自己今后的就業問題。對于這些合理要求，曾云忠當場表態，責成有關部門限期完成安居工程，并答應當地居民到園區企業應聘時同等條件下優先錄用。“工作中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大家不知道該怎么辦。我這個書記就應該帶頭。”曾云忠如是說。

在政策和原則面前，曾云忠是很“硬”的。在園區建設中，有人提出“特殊”要求，想承攬工程。曾云忠明確要求，承包工程必須走合法程序。對于那些無理取鬧、想謀取非法利益的人，必須嚴格執法，依法處理。雙管齊下之后，很快這場阻工風波得到平息。

威遠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劉維帝提到，曾云忠對于重點項目都要親自督查。連界工業園建設的關鍵時期，他還在那里設了工作點駐守，集中解決矛盾和問題。

立制關：最難監督的是權力

在很多干部眼里，曾云忠特別有實干家的激情，甚至可以說是“工作狂”。這種十足的干勁，也帶動了下屬們工作的積極性。

“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給你1天24個小時，給我也是1天24個小時。要把工作做得又快又好，就必須提高效率。要提高效率，最好的辦法就是建章立制，不能見子打子。”

為規范政府行政行為，監督財政資金的使用，曾云忠組織制定了《威遠縣政府性投資項目監督管理辦法》、《威遠縣政府性投資項目招投標管理暫行辦法》等十多項制度。為保證制度的嚴格執行，縣委常委必須于次年三月底前，向縣委常委會報告制度的執行情況。

“云忠書記最難得的是能進行制度設計。制度管的不只是別人，也包括他自己。”威遠縣紀委書記王昭夏告訴廉政瞭望記者。

“‘正人先正己，我是黨風廉政建設第一責任人，帶頭執行各項規章制度，自己更不能例外?！痹浦疫€常和黨委、紀委干部說：“抓黨風廉政建設，落實‘兩個責任，我們做工作要不怕得罪人?！痹浦規ьI干部走基層，聽取群眾意見，嚴格規范干部行為。

今年，曾云忠被表彰為四川省優秀縣委書記，有人請他談談感悟?！耙f感悟，就是覺得擔任縣委書記，不僅要當好指揮員，更要當好戰斗員，和大家一起干！”曾云忠對廉政瞭望記者說，“當干部不是‘坐位子，而是‘挑擔子。只有帶頭干、帶領干、帶動干，才能上下一心，形成合力，推動發展。能在威遠做一點事，不是因為我比別人‘更行，而是因為我身后有75萬勤奮實干的威遠人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