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萬慶良的政績爭議

龍在宇

有人說，萬慶良是個庸官，不管他貪與不貪，其能力也就是當股長的水平；然而，也有人稱道，萬慶良主政一方時推動了地方經濟發展，稱其為難得的干才。到底萬慶良是一個怎樣的官員，且看廉政瞭望獨家披露。

天堂與地獄，只有一線之隔。

在2014年6月27日之前，萬慶良還是頭頂各種光環的明星官員。本土干部、60后、博士書記……萬曾是廣東省最年輕的副省長，擔任廣東省委常委、廣州市委書記后，更成為全國15個副省級城市中最年輕的一把手。然而，6月27日下午，萬慶良被調查的消息傳開，他從高峰跌落谷底，成為十八大后廣東首名落馬的副省級官員。

其實早在萬慶良接受調查前，有關他火箭般躥升的仕途，在當地官場就有各種各樣的傳聞。對于萬慶良的背景、工作與生活，各種傳聞之間甚至充滿了矛盾。伴隨萬慶良的謝幕，傳聞背后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家世顯赫還是平民子弟？

1986年，22歲的萬慶良進入廣東梅縣地委宣傳部，正式步入仕途。此后，萬慶良獲得的飛速提拔，令周圍人無不側目。進入梅縣地委宣傳部僅6年，他便由一名普通干事成長為副部長，其間曾掛職鄉鎮副書記兩年，積累了基層工作經驗。萬慶良34歲出任蕉嶺縣委書記，36歲出任團省委書記，成為正廳級干部。緊接著，他又擔任揭陽市委書記，并在44歲時成為廣東省副省長。

一名曾是萬慶良的部下，如今在揭陽市任正處級干部的官員告訴廉政瞭望記者，萬慶良有決斷力，口才很好，也懂得對自身政績進行包裝。但是從宣傳部的干事到副省級高官，萬慶良仕途一路走高，所依靠的絕不僅僅是能力與政績。

“就說在蕉嶺縣吧，才當兩年縣委書記，就躋身梅州市委常委。在副廳的位置上僅呆了幾個月，就去廣州擔任團省委書記。萬慶良再有本事，兩年時間又能干出多少政績？從正處到正廳，可是許多人一輩子奮斗也實現不了的目標，人家兩年就走完了。”這名人士說道。

曾有傳言說，萬慶良仕途一路順風，是因為其夫人身世顯赫。廉政瞭望記者在廣東走訪調查后得知，這種說法頗為牽強。萬是一名農家子弟，其夫人也只是他在梅州嘉應師專的學妹，家中并沒有什么大的背景。

還有一種說法，說已故廣東省委副書記、政協主席劉鳳儀是萬慶良的“政治教父”，對萬提攜有加。據一名知情者介紹，劉鳳儀在梅州擔任過市委書記，對萬慶良的確頗為賞識。“但說劉鳳儀是萬仕途里的一名‘關鍵先生或許更合適。萬慶良很聰明，他會在不同時期結交到不同的貴人。劉鳳儀過世后，萬慶良依舊一再高升，就是證明。”

上述知情者特別舉出萬慶良升任廣州市委書記的例子。彼時原書記去職，廣州政壇處于較為特殊的時期，許多人都說派一名資歷更老的省委常委來廣州擔任坐鎮，或許比起由年輕的市長萬慶良接班更為合適。鑒于廣州的特殊地位，許多人也對市委書記一職躍躍欲試。但萬慶良最后還是從激烈競爭中勝出。萬慶良之前的四任廣州市委書記，除張廣寧以外皆成為封疆大吏。以萬慶良的年齡，外界更對他的仕途充滿期待。

“福兮禍之所伏。”這名人士介紹，萬慶良坐上高位卻不知自律，令人遺憾。當初萬為了當上市委書記而得罪的那些人，日后也一直盯著他。

股長水平還是官場干才？

對于萬慶良的工作能力，當地官場呈現出兩極化評價。這在眾多落馬官員中，還是極少遇見的。

廣州的一些公務員，早在萬慶良還未落馬前，私下議論時就稱其“萬股長”或“萬村長”。還有當地官員稱，不管萬慶良貪與不貪，總之就是個庸官，其能力也就是當股長的水平。

萬慶良大多數時候都很和藹，待人彬彬有禮，但另一方面，似乎又給人能力不足的印象。據說萬賞識的一名市委副秘書長，原本是要安排到一個重要的局任局長的，結果萬慶良弄了半天，硬是沒安排下去。

萬慶良曾在不同場合說過，自己有個優點就是不整人。對于這一點，即便是稱萬慶良為庸官的人也不否認。萬慶良當書記期間，廣州出了一些事，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很少有局級以上領導受到處罰。

“對于這些事，你可以說萬慶良不整人，也可以說他不作為。就看從哪個角度來說。”也有當地人這樣評價。

然而另一方面，萬慶良在其主政一方時，都會推出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規劃。伴隨經濟的增長，還有人把萬慶良視為難得的干才。

萬慶良擔任揭陽市委書記時，力推“30億工程”。該工程因總投資約30億元而得名，包含“兩河四岸建設”、市政建設等106個具體項目。

萬慶良主政廣州時，一系列新城的規劃或調整相繼公布，涵蓋了包括海珠生態城等9個新城，其規劃面積相加近800平方公里，比新加坡國土或上海中心城區面積都大。

采訪中，有人對記者分析，庸官與干才這兩種說法，都有些道理。一方面，萬慶良通過大規模城市建設，短時間拉動了GDP；另一方面，萬慶良身為一把手，對于官場的掌控力并不強。在廣州期間，他沒有前幾任書記那樣強勢，很多時候能不得罪人就盡量不得罪人。

有關萬慶良“600帝”的傳聞，記者在廣州也聽到另一種說法。在一次采訪中，萬慶良說年輕人不應該一味要買房，租房也可以，又說自己也沒買房，是在珠江帝景租房住，每月月租600元。此言一出，輿論嘩然。珠江帝景是豪宅小區，萬慶良的房子市場租賃價格最少在每月4000元以上。不少民眾批評他的言論類似“何不食肉糜”。

也有人透露，萬慶良接受采訪時，的確說了類似的話。但采訪一結束，萬慶良就意識到這種說法對自己不利。他對媒體記者說，這只是朋友間的交流，希望記者不要把自己的話刊登出去。在場的記者，有人聽了招呼，有人卻不聽招呼。

萬慶良的話披露后，立刻招致外界批評。萬慶良心里十分郁悶，也有下屬自動請纓，說要教訓刊登新聞的媒體。還有人在萬慶良身邊說，報社的編輯、記者，不可能不知道這種話對外披露，對萬會有負面影響，他們就是存心黑你。最后，萬慶良選擇了沉默，不再提及類似議題，也沒有修理媒體。

這名人士告訴記者，以萬慶良當時的地位，想“修理”這家媒體不難，但他沒有出手。不知是真正開明，還是只想大事化小的心態。

陽光官員還是道德墮落？

萬慶良酷愛體育，還經常在競技場上一展身手，這也為他迎來了陽光官員的贊譽。

萬慶良曾苦練游泳，并多次參與橫渡珠江的活動。比起游泳，萬慶良更喜歡的是足球。與那些級別遠低于自己的球伴，萬慶良時常稱兄道弟，沒有一點架子。外界傳言萬仗著位高權重，在足球場上也經常帶球橫沖直撞，沒人敢上去阻截。

一名與萬慶良在足球場上交手過的公務員告訴記者，萬踢球技術不錯，而且他最不喜歡有人讓球。如果對手上前逼搶，萬慶良不會生氣，可要發覺你是故意讓球，會很不開心。這名公務員也承認，萬慶良畢竟40多歲了，年輕人與他對踢，是得禮讓一下。“關鍵是不能讓得太明顯，這樣萬書記真會生氣。”

當然，這種熱愛運動的陽光生活，只是萬慶良的一面。在另一面，他也迷信風水。萬慶良信風水的傳聞在廣州官場也流傳甚廣。萬慶良曾擔任過宣傳部講師團團長，宣講起各種主義頭頭是道。但是私下，萬慶良或許更熱衷于各種封建迷信活動。廣州官場一直流傳，萬慶良身邊有兩名大師，一名是在梅州老家結識的，另一名來自香港。萬慶良每到仕途關鍵時刻，都喜歡求仙問道。

另據媒體報道，萬慶良和情婦育有一名私生子。

萬慶良不僅自己擁有情婦，也很會與領導的情婦套關系。據悉，萬慶良還在揭陽工作時，就對廣東衛視的女主播，原廣東省政協主席陳紹基的情婦李泳殷勤備至。李泳來揭陽出差時，身為市委主要領導的萬慶良都會親自接見，有時還會奉上禮品。似乎也正是因為這層關系，陳紹基在多個場合，對萬慶良的工作大加贊賞。

繞不開的揭陽窩案與城建腐敗

談及萬慶良的落馬，當地人士都猜測與揭陽城建窩案有關。2012年年底以來，包括原揭陽市委書記陳弘平、常務副市長劉盛發、副市長鄭松標在內的多名揭陽市領導被查，他們均是萬慶良任職揭陽市委書記時的下屬。還有傳言稱，陳弘平等人為了爭取立功表現，在接受調查期間舉報了萬慶良。

也有人告訴記者，萬慶良落馬，不僅與揭陽窩案有關，同時肯定和廣州近年來的城建工程脫不了干系。

萬慶良落馬僅僅幾天后，廣州市國土資源和房屋管理局局長李俊夫因嚴重違紀被帶走調查。據廣州市政府一名知情官員透露，市政府內房地產、市政建設等相關部門的部分官員也一同被帶走協助調查。在商界，寶鷹股份董事長古少明被確認處于協助調查狀態；而在傳出被“帶走”近20天后，宜華木業還“找不到”自己的董事長劉紹喜。

萬慶良在廣州力推城建工程，曾引來諸多專業人士的質疑。有人評價說，推動舊城改造，既能出政績，又有巨大利益交換空間，萬慶良自然樂此不彼。但一名廣州當地人士介紹，萬來到廣州之初，對于舊城改造并不熱衷。這幾年大干快上，實則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數年前，包括廣州在內的珠三角地區，一直奉行“騰籠換鳥”的經濟政策，就是把現有的傳統制造業從目前的產業基地轉移出去，再把“先進生產力”轉移進來，以達到經濟轉型、產業升級。當初有一種論調，不管陣痛再劇烈，甚至犧牲掉暫時的GDP，都要完成經濟轉型升級。

近年來，廣東經濟增速減緩。尤其是廣州，二十多年來名列全國城市經濟總量前三甲的地位岌岌可危。后面的追兵天津，與廣州的差距逐漸縮小。有人甚至預測，不出三年，廣州的GDP就將被天津趕超。

“騰籠換鳥”被提及的次數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穩增長”。萬慶良在多次會議上都說過，如果在自己手上把城市GDP前三甲的位置丟掉，交代不過去。

要穩增長，拉動GDP，最立竿見影的方法就是進行舊城改造，同時引進大項目。萬慶良期望由大手筆城市建設來拉動GDP的思路或許是許多為官者的“不二選項”，關鍵是在此過程中，為政者要能抗拒其中的巨大誘惑。從目前情況來看，“保三”大戰廣州尚未勝出，萬慶良卻已提前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