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花
一筆一筆地皴、擦、點、染,紙上的荷就慢慢醒了。
這份蘇醒,只須飽醮墨汁的毛筆即可做到。轉折,是剛露水的荷角;方圓,又成了挺水的荷葉……筆上的墨汁盡了,穿著緊身衣裳的荷花就出來了。
這份自然的構思,少了雍容華貴,卻多了簡練清純。水墨之色,當是風景的美麗沉淀入大地,于億萬年后才具有的色彩。
河汊縱橫是水鄉特有的風景,它如一頁頁五線譜,金湖便是這本樂譜里最有靈性的音符。因為,它與荷有關。六月的日子,碧波萬頃,蓄滿蓬勃的企盼。那里的荷景高過我們的想象,更高過了水墨畫里的沉穩和寫意。
夏日金湖,是荷花開出來的。阡陌、楊柳、清溪、綠荷、荷花,隨處可見。一池池的彩,一處處的美,不管是煙雨朦朧,還是水光瀲滟,都令人心里的頹廢與失落消得了無蹤跡。幽雅的風姿,遼闊的風情已成了它的背景。這份美是絕版的,僅以水墨為畫,實是太拘囿了。
賞荷,乘舟自然是最妙的。“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的詩句,是有些張力和想象色彩的。在金湖荷田里,船自然是駛不得的。荷田埂上行走或靜坐,就仿佛置身于一個讓人明凈、悠遠的世界了。風過蓮塘,迎風而歌,鴛鴦掠水,荷葉上的露珠滑落,這些用水墨來畫無法做到傳神,以傾聽的姿勢也許行。
于江南來說,荷被長在園林或是門前的水里,那份精致像被供奉在瓷瓶里,聽荷當然輕易的。可在金湖,荷如汪洋,誰知在哪里側耳最恰當?即便是蘇軾故地重游,也會嫌水墨之畫只是象征性的。這份肆意,水墨畫的烘染是無能為力的。不管荷景含情脈脈,還是低在白云新月下,皆有迷人的風采。吳王夫差若來過,再討好西施,也不會在他的離宮修“玩花池”了。一個“玩”字,既小家子氣又失了意味。
“湖邊不用關門睡,夜夜涼風香滿家。”日進斗金的地方,無數漁火由荷花引著,緩緩渡進日子。荷在金湖人的心里有太多的含義。與荷廝守,他們的容顏摻進荷的風采,肌膚融進荷的質樸,血液揉進荷的高潔,內心更融著荷的自信。
荷風月色落上綠水,這份輕盈再被蕩漾起來,什么心思能硬得起來?難怪這里人們的話語也軟軟的。荷香是金湖看不見的底色。荷香稻韻交織,是一杯酒;鄉音荷語纏繞,是一壺茶。人們在荷的世界里,用節日的名義表達對荷的摯愛。道不盡的秀美與品味,如用水墨作畫顯得太單純了。干濕濃淡的手法,是怎么也畫不透水鄉荷事的。
走進金湖荷海,就如走進風情萬種的詩文。“酒沽橫蕩橋頭月,茶煮青山廟后泉。”的金湖,是清涼禪境的精神領地,是心靈停泊的港灣。水墨畫里粗細、疾徐、頓挫的技法遠遠不能滿足畫面的意境。三百多個品種,就是三百多位仙子,窮盡技法也只能畫得風景十之一二的美妙。
金湖,避開塵世閃爍的燈光,只一心弄著荷的葉子和花蕾。綠野荷花之境,心自然會沉浸在淡定與默契的氛圍里。以散點透視見長的水墨畫,在這里也一籌莫展的。
水墨畫里濃淡渾濁的色彩,只能掀起金湖荷韻的一個角。一田水彩,一湖云煙,一野蛙聲,于水墨畫來說,缺的就是這份光鮮和靈性。
荷的世界里,愛煞金湖。荷花盛開,是陽光的印象。水墨荷花于金湖來說,只是進入荷花世界的一個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