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作家有故鄉。這個故鄉在農耕文明中國,鄉愁不過是借物抒懷,是詩里濃縮的意象。他們在千里之外的故鄉停留在記憶覺里。“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我們的鄉愁在不斷遷徙的路上完成了從明月到郵票,從畫像到照片,從家譜到影像的蛻變。鄉愁從未消失,它是聯系親人與故鄉的一根血管,從味覺到視覺,但鄉音從未改變。
這種情感的維系是以土地和方言為載體的,從懷鄉到還鄉,這一過程的復雜心理,它摻雜著對故鄉的愛恨、毀譽、歸去和取舍。而當下的故鄉賦予鄉愁更多反省和返照的參考,不再在單純的懷鄉和返回的兩點找到心靈的平衡。對故鄉人、事、物的體察是作家必須而自覺的寫作,故鄉不再是虛妄的敘事和廉價的抒情。
謝寶光的《鄉》是一曲龐雜的l鄉村敘事曲,它有哀歌也有堅守,故鄉在幾十年城鎮擴張和人員遷徙的進程中分離和嬗變,它給人帶來心靈的激蕩和碰撞此長彼消,那些正在消失的鄉土中國加速度地奔向沒有預知的未來,這些人的命運爭陷入一場無休的紛爭中。作者帶有自嘲而戲謔的語言反思了故鄉安在和故鄉于我的意義。不再懷舊,不再自戀,不再永存,而在對之尋找:批判、革新,對于曾經的鄉土,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它的變化,自然災害和人為改變,我想糾結于文化和過去其中都可能是一種徒勞。
故鄉不應成為一種相思病,對每個人來說不是鄉音八錢,泥土二兩一起煎熬就可以克服的。現代意識的鄉愁需要對其去弊和維新,因為時空不再是困擾和阻隔我們與故鄉的障礙。現代的故鄉不再是一種符號,被無限放大的象征,不再賦予它更多的文化載體。故鄉至少應來到它本初的地方,可能是我們兒時記得一聲母親的叮嚀,可能是記憶中舌尖上永留的味道,或者是那時鄉俗和鄉舍——這些既熟知又陌生的身邊日常,這些斑駁的生活場景,它在復活過來,并鮮活展開。矯情和偽鄉村的頌歌,所謂布道者說出偽農民哲學和偽生活,他們都靠不住,什么牛啊羊啊馬啊狗啊貓啊成了阿牛阿羊阿馬阿狗阿貓,它們成為人,圣潔無比的人,代言人類,成為這個時代的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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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寶光從這一角度準確地切入當下的鄉土,他的文字張揚著對心中特有的“鄉”的訴說,這里關于“鄉”的解說是不確定的,是鄉土、鄉情、鄉親、鄉野、鄉愁、鄉音、鄉俗,這個有所依靠的溫柔的夢鄉美好和清晰,但楚痛也伴隨而來,它一次一次地觸動我們的神經,故鄉風雨飄搖,卻從未坍塌,我們從故鄉再出發,對曾經的鄉土再審視,愛恨交加,每個人承擔著鄉愁帶來的責難和困頓——再出發,周而復始,也許就是每個人的“鄉”之宿命吧。
“我”,無須強調,要真實存在于我所知的故鄉中,這才是大道。讀謝寶光的散文《鄉》,我還有一點感受,既然心中的“鄉”已經存在,或者現實中的“鄉”不復存在,無需假設和過場一般的審判正在改變的故鄉,道德感隨之而來的將是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