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行在蜿蜒的青藏公路上,當你的視野突然開闊,看到舒緩起伏的大片青草地上一群群慢悠悠的牦牛啃食著離天空最近的時光,就到那曲了。
那曲是青藏公路的一個重要節點,整個地區在唐古拉山脈、念青唐古拉山脈和岡底斯山脈的懷抱之中。這片面積達4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是人們常說的羌塘。沒有樹,沒有風,極目遠眺,神的畫筆從最高處的雪山開始,沿著陽光的脈絡依次畫出冰川的白、巖石的褐、青草的綠、溪流的清以及廟宇的紅和氈房的黑。那些流動的牛羊、手提酒壺糌粑的牧人是散落其間的星辰,在湛藍的畫布上時隱時現。
站在路邊俯瞰整個羌塘草原,這時的你一定希望在神的畫卷上有一只鷹出現,而生命中的靈像草根一樣扎入大地,水晶的幻夢如同游牧者的吟唱在露珠的宿營地熠熠閃光。紅色的瑪瑙、綠色的松石以及清晨的嘆息和牛糞中的時光,是扎西交給卓瑪的愛情。他們的愛像風一樣自由,像天空一樣廣闊,牦牛背上寫滿了簡單而真摯的情話。這是生命的頌歌,是鷹一樣對神的祭獻。
那曲的夕陽中,大地沉靜,一頭黑白相間的牦牛神一樣佇立,閃光的流水和遼遠的空曠連接著山坡上的寺院和腥紅的圍墻。我們的身邊,地面的小黃花懶散的美著,飄動的經幡略顯憂傷,而牦牛微閉的雙眼和內心的溫暖撫慰著整個草原。如果寧靜是一種儀式,逐漸升起的黑暗是一種堅持,你一定相信牦牛站立的地方就是草原的中心。你也一定會相信那曲的前世今生,酥油和糌粑喂養下的藏北會如同青草一樣在它的胃里蠕動。而牛角上月光的燈盞讓最后一個過客俯下身軀,氈房的炊煙、冷峻的雪山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柔軟。
那曲的陽光留戀草香和水流,留戀海拔4000米以上的沒有污染的一切。念青唐古拉山脈主峰的冰川像一個個裙裾飄飄的少女,將最純潔的美奉獻給那曲,奉獻給草尖之上的寂靜。那種寂靜讓人想到遠,想到一束溫暖的光會照耀每一個旅人的孤獨。享受這種寂靜的人是幸福的,如同藏族人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了酥油的燈盞,在祈福中獲得安詳。
在那曲,你不能只做一個過客,要停下來,和羌塘草原的雪山、牦牛、青草、流水、野花一一交流。你就會看到羊皮經卷中的文字,看到青草和寂靜搭起的叢林,看到騎士部落在一只獨狼的奔跑中預見的未來。當七月的風打開了陽光的繩索,神的手指彈奏雪山的琵琶,十萬只蒼鷹手舞足蹈,格桑花的憂傷、瑪尼石的快樂以及山腳的寺廟和渴望成熟的青稞都會在這一刻怒放。
寂靜歌唱寂靜,黑暗傳頌黑暗。悄悄滑落的夕陽令羌塘草原失落的銀鞍歸來。月光的杯盞以及沉睡千年的雪山樓閣,在內心的閃電中蘇醒。他們五指緊扣,在黑暗降臨的一刻抵達光明的彼岸。在那曲,當月光的馬車駛出羌塘草原的最后一抹黑暗,潔凈的星辰便將放牧者的幻夢濃縮成幾粒耀眼的鉆石。眾生歡愉,青草的睡眠引領著黑暗的美,氈房內斜掛的琴弦凝固了草原歌手一瀉千里的才華。夜色中盛開的雪蓮,躁動不安的草原撬動著念青唐古拉山的呢喃。在空曠的大地,注定有一個人會成為圣城中最后一只夜鶯。
心中的卓瑪,當牛羊沉睡,跳起鍋莊的那一刻,夜色映照下的雪山舞動起來,延綿起伏的草原舞動起來,燃燒的篝火和你胸前的綠松石、紅瑪瑙、銀項圈舞動起來,千年前的明月和你星辰一樣的眼睛舞動起來,還有黑色的帳篷、青稞酒香以及遙遠的歌謠、沉睡的馬鞍一同起舞。拉住你,我就拉住了整座高原,拉住了雪山的白圣湖的藍,拉住了明亮的音符和超越時空的歌詠。
來吧,最后一個羞澀的人,拉住我和卓瑪的手圍成一圈,讓我們在火焰中起舞,自己做自己的神。在羌塘草原,一個藏族青年把起伏的山岡和草地交給歌唱,把歌唱交給風,交給更遠的遠方。這歌聲是大地之靈,像高原的逗號說出那曲的秘密:一股緩慢的風和一片淡淡的時光是幸福的根源,愛一個女人,像草原一樣愛一個女人,愛她湛藍的笑容,愛她體內淡遠的歌聲。
接下來是寂靜,是不斷擴大的歌聲在寂靜中穿行,我的耳朵,也一次次在這寂靜中敲打內心。我知道,那曲之夜有一片云始終睜著眼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