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彩萌
教師,一向都是“強大”的代名詞,尤其在學生面前。作為老師,如果在學生面前表現出膽怯懦弱,不但會在同行面前丟臉,更會讓學生“為所欲為”,從此威風掃地,師將不師。所以,教師習慣于用自己的威嚴去震懾、恫嚇來壓制學生樹立自己的威信,就算心里沒底也可能裝出“有你沒我”的勢不兩立的架勢,以維護自己作為老師的尊嚴。這樣,大多數情況下,學生會退讓,而一旦遇到極少數刀槍不入者,其尷尬甚至沖突便可能無法收場。
做老師這么多年,這樣的場面我看多了,也經歷多了,不讓自己與學生發生不必要的矛盾沖突,其實就表現在教師敢不敢在學生面前“示弱”,愿不愿在學生面前“示弱”!有智慧地示弱,最能體現一個老師的能力與素養。
那天八(1)班的早讀我去得比較早,值日生剛剛打掃完,講臺上還有些許水跡,我一踩上去,便留下了兩個清晰的腳印。我巡視了一下教室,發現一個叫毅的男孩正發呆,與瑯瑯的書聲格格不入。我于是走到他面前,對他說:“毅,講臺上有鞋印,你找個拖把去搞干凈。”
毅看了我一眼,毫無表情地說:“沒水。”
“不用水,你用干拖把擦一下就可以了。”
“不去!”他回絕得斬釘截鐵,看也不再看我了。
我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腦子里的血一下子往上涌,我知道我生氣了。坐在毅周圍的幾個同學都停下讀書,看看他,又看看我,有的似乎被毅的大膽嚇倒了,那幾個平時也調皮的孩子似乎在看一場好戲,又似乎在期待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我馬上回過神來,對旁邊的女孩文文說:“請你去拖一下。”女孩聽話地拿了拖把三五下清潔完講臺,回到座位上。
我蹲下身,對毅說:“毅,老師第一次請你幫個忙,你居然不肯幫我一下,太不給我面子了……”說得還挺傷心的。
毅沒有說話,他低下頭,眼睛紅紅的。
“怎么了?你還受委屈了?”我反問他,但語氣中有透出的是關心,他眼睛一紅,我心更軟了。
他點了點頭:“班長罵我!”
原來事出有因!
后來,我了解到,因為那天學校停水,正好當值的毅想提水拖地,跑上跑下耽誤了一些時間,班長覺得他動作不夠迅速,呵斥了幾句,讓他去讀書,他正委屈著呢,碰巧我撞到了槍口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委屈……不過,受點委屈有什么關系,我看你這么生氣也不值得,生班長的氣?生自己的氣?還生我的氣!太不值得了!你剛才不也讓我受委屈了嗎?我才不生氣呢!”我邊說邊拍了拍他的背,離開了他的座位。
第二天的語文課,他在我辦公室前轉悠著,我拿著教材出門正好遇到他,他朝我傻笑。我說:“毅,如果我先進教室,我就算你遲到!”他在我面前蹦了蹦,躍到我前面:“我比你先進教室!”那可愛的樣子,讓人心情愉快了一整天。我知道,當我作為一個“弱者”出現在學生面前的時候,才有可能平等地跟他們對話,才有可能讓他們更親近自己。
這件事發生后不久,我替一個請假的老師到七(6)班去上課,上著上著,聽到“轟”的一聲——最后一排的男孩子把同座位的女孩桌面(早已松動)掀翻到地上了,女孩毫不示弱給了男孩一拳,男孩“嗖”地站起來,足比女孩高了一個頭!兩人劍拔弩張,全班屏息,四十多雙眼睛齊刷刷被吸引過去了。
我的腦子轟地一聲響,不管怎么樣,學生在自己的課堂上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實在是讓人難堪。我緊張地走到最后一排,故作鎮定地幫女孩把桌面撿起來:“下課要去找學校總務主任幫你換一張桌子,這桌子都壞成這樣了,很容易掉下去了。對了,剛才發生什么了?”
“他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兩個人一人一句,氣氛有點緊張。
“好的,不爭了。那你們是希望我現在解決這個問題還是下課后再解決呢?”我裝作不知所措,很茫然也很真誠地問兩個孩子,他們全都不作聲了。
我于是離開了最后一排往前走,邊走邊說:“這是兩個非常顧大局的孩子,他們沉默就是告訴我,不想在課堂上浪費大家的時間;這也是兩個非常有禮貌的孩子,他們是想讓我作出這個決定,是尊重我!那我們下課后再說這個事吧……”一場戰爭瞬間平息了。
課后,我找到這兩個孩子,平心靜氣地詢問事情的原委,最后是各自承認了錯誤。
這是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對這兩件事情的處理,我把自己定位為一個“弱者”——面對突發的情況,我表現出來的是一個弱者的“無辜”和“無措”,在“暫緩一步”之下,取得了處理的最佳效果。
有時,教師的“示弱”,正是內心強大的寫照,一個充滿智慧的人,善于以弱克強,在看似“沒有面子”的情況下,真正保全自己的“面子”。
本欄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