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下來的村莊

惠建寧

得道成佛

那些司空見慣的楊樹 我從

剛學數數的懵懂少年到

已知天命的整個過程都沒有數清

現在 村子早被空了下來

而更多的楊樹填充了進來

我更加無法數清

這陣子 已經是數九寒天

楊樹的葉子已經落盡

枝杈都已是打過老繭的

在寒冷的風中

都懶得再動一動

像留守在村子里的老人一樣

靜謐 打坐 得道成佛

：

期待

憂傷的雪還沒有到來

村莊孤寂的山山梁梁

早就開始期待了

平日里空寂的風吹著

山梁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而聽說雪要來仍沒有來時

山梁就魂不守舍了 就

覺得這場寒風吹得有些怪異

村莊空了 地也都荒了

山梁也只能是孤寂的山梁

山梁張開的懷抱

總是空空如也

就只好期待從天而降的

更加孤寂的雪來充滿

凄厲

一只貓游蕩在空寂的村莊是

孤寂的 發情期凄厲的叫聲讓

空寂的村莊更加荒涼

老人咳嗽的聲音 也是

空寂的 蒼老的聲音比

貓叫春的聲音更加凄厲

鄰居

風吹過去 又吹了回來

一片片樹葉落地 而

另外一片片樹葉又坐上枝頭

河流像誰的眼淚

正慢慢流干 那些

走出村子很久的人們

最后都又回到村子

像兒時一樣守在山頭

做起了永遠的鄰居

回味

日子經不起推敲

陰天后面似乎總要跟著

一些雪

寒冷靠墻而立

干凈的草 不是靠墻垛著

就是依次被鍘刀切碎

成為一頭牛

反芻著的美味

雪后 天依然陰沉著

我靠著回憶

用散亂的鍵盤把一點點

溫暖回味

深情

玉米被搬走 玉米

葉子還在用沙啞的嗓子

唱著那些熟悉的歌謠

是給秋風聽 還是唱給

土地 其實它自己

也沒有想好

即便是被砍倒了 垛在

柴火堆中 它還在不停地

唱著 因為它還有許多的

話 需要說給那個給它

施肥 除草 澆灌

有些木訥的黑臉男人

那棵家槐樹

一聲驚雷炸過 就

向后溝里跑去 雨

像刀子 刷刷刷地就

扔了下來 一把把亮晃晃的

刀子砸向裸露著的腦畔

砸向裸露著的院子

砸向院子里裸露著的家槐

那棵家槐是爸爸栽的

爸爸栽那棵樹是在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爺爺沒有音訊

奶奶也去世了 除了

四歲的姑姑

只有那棵樹才是爸爸的依靠

爸爸黑著臉看著雨

我知道爸爸是舍不得

他栽的那棵樹 而我

一直到現在都還在疼

揪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