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當今音樂人譜曲,差不多都以無調性開路,似乎認為再寫調性音樂,會顯得無能和缺乏創意。難道調性音樂真的已到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了?這個問題我問過好些作曲家,但好像沒有什么明確答案。現在,有一個人出來回答了——2013年10月6日,上海音樂廳舉辦了一場劉敦南作品音樂會,由上海愛樂樂團演奏,張亮指揮。近些年來,上海愛樂樂團秉承藝術總監湯沐海的理念,大力介紹、推廣中國音樂作品,成績顯著。劉敦南作品專場音樂會,是上海愛樂樂團新音樂季中“二十世紀華人音樂經典”系列的第一場,尤為引人注目,演出前的兩個星期,票房已停止售票,上海和全國的音樂名家、音樂愛好者聚集一堂,現場氣氛熱烈。這場音樂會如果要擬一個主題,那就是“劉敦南調性音樂的新開拓”。
出生于四川的劉敦南,早年畢業于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后進入上海交響樂團任常任作曲,并兼任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教師。三十年前,劉敦南赴美深造,獲印第安納大學碩士學位、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劉敦南的成名作是寫于1979年的鋼琴協奏曲《山林》,在1981年全國第一屆音樂作品(交響音樂)評獎中獲優秀獎,并入選“二十世紀華人音樂經典”,成為他上演率最高的作品。此次在上海音樂廳的音樂會,率先演出的也是《山林》,由近年來狀態出色的孫穎迪擔任鋼琴獨奏。《山林》分為三個樂章,苗族“飛歌”的音調特征貫穿在每一樂章中,作曲家在總譜的扉頁上寫道:“歌頌祖國的大好河山,抒發人們對自己故鄉——山林的無限熱愛之情。”由此可見,這部鋼琴協奏曲帶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全曲洋溢著歡快、明朗、抒情、恬美、悠揚的情調,猶如久旱逢甘霖、黑暗過后迎來旭日東升的黎明,傳統調性音樂語匯一覽無遺。孫穎迪背譜演奏,流暢而一氣呵成。
如果說《山林》是劉敦南的早期代表作,那么他在赴美后建立的自成一家的音樂創作體系——“有調性的十二音聚集”,就更值得人們的關注。這是一個與勛伯格“十二音體系”唱反調的體系,力圖將雅俗共賞的音樂美學追求與現代作曲技巧相結合,強調音樂的可聽性,這方面的代表作就是此次在上海音樂廳上演的、創作于1997至2004年、脫胎于芭蕾舞劇《梁山伯與祝英臺》的《第一組曲》和《第二組曲》,其中的《第二組曲》是世界首演。
《第一組曲》由七小段組成,《第二組曲》由六小段組成,描繪了梁山伯與祝英臺獨特凄美的愛情故事。在音樂劇情的敘述上,它與小提琴協奏曲《梁祝》基本相同,最大的不同是在結尾,劉敦南《梁祝》的結尾,在祝英臺撞碑殉情后戛然而止,并沒有“化蝶”,意在表達悲劇性的結尾更有力量、更有感染力和引人深思。為了便于觀眾理解,音樂會增設“敘述者”,由劉英擔任,串聯講述劇情。循著劇情的展開,音樂的描述富有畫面感和舞臺感,多調性的組合穿插和五聲音階,使我們對這個經典的愛情故事既熟悉共鳴又有新穎的感覺,尤其是在《第一組曲》第五段“獨舞——還我女兒身”中,小提琴獨奏情意綿綿,情深意長、感人肺腑,這段優美的旋律逐漸發展匯合成全曲的愛情主題,長歌當哭,并在隨后的第六段“愛情雙人舞”中,與獨奏大提琴深情對答。在《第二組曲》中,經過配器變化的這個愛情主題,通過龐大豐富的交響語匯再度推向高潮,達到了超越世俗的升華。個人認為,這個愛情主題完全可以與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中的“化蝶”相媲美。值得一提的是,上海愛樂樂團新近上任的年輕女首席夏蘊慧臺風端正,儀表端莊,演奏認真,技藝出色,起到了很好的表率和領軍作用,她所傾情演出的獨奏愛情主題,令人極度陶醉,應該記上一大功!
總體來說,劉敦南《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兩組組曲,音樂形象鮮明,戲劇感強,表情達意脈絡清晰,將傳統的中國音樂元素與現代作曲技巧作了有機的嫁接。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實踐告訴人們,調性音樂仍然有著寬廣的前景,調性音樂遠沒有“壽終正寢”,現代觀眾最能接受的還是調性音樂,這從音樂會結束時觀眾熱烈的掌聲中可得到證明。如果是抱著為觀眾作曲的理念,就不應該放棄調性音樂。正如音樂會結束后劉敦南對我所言:現在西方不少作曲家,在兜了一大圈后,再度回歸調性音樂。這說明調性音樂依然有著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