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中跑步，是你的自由意志，還是理性選擇？

潘采夫

在地里勞作的河北老農，北京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還有早早起來趴活的出租司機，不會意識到自己會跟一場馬拉松扯上關系。10月19日的北京馬拉松，有可能以“霾中漫步”的姿態被寫入歷史。

幾萬人在城樓下靜聽槍響，遠處摩天大樓在虛無縹緲之間，有人戴著防毒面具霾中奔跑，“北馬”制造了42公里的魔幻現實主義，這也是當下中國諸多神奇現象中的一個。

參加“北馬”的幾萬人，被一篇流傳很廣的帖子斥為“SB”。跑步者閉上嘴巴與霧霾作戰，張開嘴巴與謾罵者辯論，心里委屈是免不了的。

跑步是一種宗教，這是跑者信奉的理念，是不跑步的人無法理解的世界。在所有的運動中，登山、跑步也許是最孤獨的運動。一個人出發，與軀體的極限搏斗，也與自己的人生危機抗爭，在孤獨的行進中，最容易產生宗教般的情懷。

跑步是最好的和自己對話的運動，我所認識的跑步人，也有純為奔跑的樂趣，但不少為解決跑步之外的問題，如中年危機，如信仰危機。所以對跑步的人來說，看似普通的“北馬”賽事，實則意味著很多，他們對一場馬拉松的情感投入，不是霧霾所能阻擋的。而且在幾萬人的洪流中，尤其在嘲諷和壓力之下，內心的溫暖與崇高感會升華，這是分散在家里評頭論足的人們所無法理解的。

霾中漫步，是跑步者的個人選擇，理想有時是偏執的，信仰往往不被理解，理性并不占據重要的位置，但這是跑步者的自由。勒龐曾說：“在同譬如尊嚴、自我犧牲、宗教信仰、愛國主義以及對榮譽的愛的對抗中，理性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是贏家。”

所以那場圍繞“北馬”展開的網絡論爭，無疑只是自說自話，既沒有共同的議題，也無法達成共識。每個群體都在對方的辯論中加強了自我認同，而不是對對方的進一步了解。那些斥責跑步者為“SB”的人，除了向對方暴露了了自己的狹隘精神，并無任何其他益處。這也是大部分公共議題爭論的結局。

跑步，是屬于跑步者的自由意志，這一點沒有問題。但在這一次的跑步中，彰顯自由意志足夠，而做出理性選擇的太過稀少。在我看來，相對于把霧霾當做磨煉自己的機會，跑步者更應該做的，是向組織者和社會發出聲音，要求跑步天然的摯友—藍天和新鮮空氣。

眾所周知，今年的上海馬拉松提前了一個月舉辦，并未引起任何混亂，反而讓參與者心存感念。上海馬拉松主辦方提出“最安全、最國際”的馬拉松賽事，頗似對“北馬”的公開奚落。眾多借口的背后，往往是管理水平和人道理念的差距。想問北京馬拉松的主辦方，提前選定一個沒有霧霾的日子，是一個難度多大的研究課題？

北京的霧霾發作頻繁，周期難以捉摸，一個月甚至有半個月霾天，這都是組織賽事的現實難題，他們也沒法命令天空變藍。可是，組織者應該努力研究，霧霾天究竟能不能提前預判，能夠提前多少天預判，以便做好靈活預案。主辦方考慮的因素很多，對跑步者的人體傷害，卻被置于眾多因素之后了。

退一步講，如果霧霾真的躲不開，“北馬”能否暫時離開北京，去另外一個城市舉辦？在足球賽事里，如果某國發生動蕩，賽場安全無法得到保證，賽事會轉移到別的地方舉行。如果賽場發生球迷騷亂，為保證安全，主辦方會要求關門比賽。奧運會也有因戰爭停辦的時候。在不宜舉辦戶外體育賽事的北京，“北馬”為何不短期移出北京？在張家口跑一場北京馬拉松，并非不具有可行性。北京和張家口冬奧會都能聯合舉辦，一次馬拉松比賽有什么了不起？

跑到別的城市比賽，會有損北京的面子，可是能保護跑步者的“里子”，面子重要還是“里子”重要，顯示的是以誰為本的問題。如果跑不起，也躲不起，只能從主辦方那里要說法。需要認真追問他們：主辦方究竟應該服從于科學理性，還是服從于商業利益，或是服從于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