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



作為一個從業35年的美國商業攝影師,愛德·威勒(Ed Wheeler)總是幫助那些世界500強公司的CEO們建立形象。這個常常隱藏在幕后的大男孩,也需要另一個通道來表達自己。也許是習慣了躲在幕后,所以他這次的表達方式也非常委婉,那就是扮演圣誕老人在經典名畫中來一次時空穿越。
《圣誕老人》(Santa)系列不是一蹴而就的,威勒花了20多年時間來開展這個項目。有趣的是,最初他只是打扮成圣誕老人自拍,每年拍攝一張另類照片,比如圣誕老人紋身、圣誕老人開跑車,或者圣誕老人用噴漆做街頭涂鴉,然后把照片制作成賀卡在圣誕前夕郵寄給自己的客戶們。如果說最初他只是想要開個玩笑,幽圣誕老人一默,讓客戶們在咧嘴一笑的時候記住他。那么,后來這件事就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藝術“細菌”培養的靈感蘑菇
威勒居住在費城,如他所說,他家就在費城藝術館附近(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離巴恩斯基金會(Barnes Foundation)和羅丹藝術館(Rodin Museum)也只有幾個街區,再加上有位費城藝術學校(Philadelphia Art schools)畢業的母親,估計他從小就在藝術館流連忘返,這位文藝青年(雖然現在可能是文藝大爺了,但熱愛藝術的人永遠年輕)的血液里就流淌著藝術“細菌”,所以他也娶了一位費城藝術學校畢業的妻子,于是去藝術館欣賞油畫也成為兩人從戀愛時期就保有的良好習慣。接著,有一天,“嘣”地一下,在《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Washington Crossing the Delaware)這幅名畫前,靈感一下擊中了威勒,他突然意識到:“嘿!圣誕老人應該做點大事!”
隨后,威勒瀏覽了許多大師畫作,從中挑出了200多幅進行編目,決定在這200多幅畫里,讓圣誕老人也扮演一個角色,去那些經典油畫里“干預”一下歷史的進程,來一場跨越時空,穿越現實與虛幻的旅程。
在過去的20余年里,威勒完成了其中的50幅,當然少不了那著名的《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圣誕老人也托他的福,當了50多回男一號,在《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中,圣誕老人取代了華盛頓將軍,指點江山、氣吞山河,徹底扭轉了美國的歷史。要我說,威勒所謂“精靈的干預”,不光是圣誕老人出現在畫面上代替華盛頓將軍而已,設想一下,如果真是圣誕老人領導美國人民來打獨立戰爭,那真是禮物如雨下、馴鹿滿天飛,如此歡快的場面,一定避免了許多流血犧牲,英美兩軍高興地握手言歡。這恐怕也是威勒作品的奇妙之處,至少讓觀者遐想連篇,其樂融融。
圣誕老人的試鏡經歷
不過也有2次,圣誕老人差點試鏡不成,被刷下來飾演女配角或是反串女主角。咱們好好來聊聊這兩次驚險的經歷吧。在拍攝溫斯洛·霍默(Winslow Homer,1836~1910)的《生命線》(The Life Line)時,威勒采用了兩種方式來拍攝。一種是讓圣誕老人做施救者,另一種是將圣誕老人變成獲救的婦女。威勒最終選擇了前者,“救人者的設計看起來更為有趣,于是我最終采用了這一種。”謝天謝地,圣誕老人最終飾演了男主角,雖然海上風太大,圍巾翻飛遮住了男主角的臉,但是圣誕老人靠生動的肢體語言取勝,形象地飾演了一個在大風浪中,僅憑一條繩索救人的英雄。愛好愛情戲的觀眾可以撇開戰爭背景,盡情想象。
在拍攝維梅爾(Johannes Vermeer,1632~1675)的不朽經典《繪畫藝術》(The Art of Painting)時,威勒也拍攝了兩個版本,一個將圣誕老人作為畫家,一個是將圣誕老人作為模特。 這幅畫本身非常有趣,雖然創作時間比攝影術的誕生早了兩百多年,但是現代導演仍然評價 “維梅爾是史上第一位攝影師,因為他處理的是一個全然以光影呈現的世界。”在畫面中,模特和畫家都是清晰的焦點,但前景中的幕布和桌上的布料卻如同用相機取景一般被虛化了。人們也曾經猜測,維梅爾在畫這幅名作時,是利用17世紀被稱為暗箱的某種趨近于相機的取景器。這是否是17世紀的穿越跨界,就不得而知了。畫面中的模特沐浴在晨光中,是此幅畫的靈魂。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威勒在做過兩種嘗試后,決定還是讓圣誕老人扮演在背面的男主角,低調地進場,避免整幅畫作意境的損失,也讓畫面更為和諧。
導演的取向性和特技效果
談了這么多男主角的經歷,不得不說一下這部作品的靈魂人物威勒,他的想象力決定了圣誕老人要敲開哪扇虛幻之門。他這么解釋創作動機:“這些畫作吸引我的原因是各種各樣的,有時我會認為在這某些畫中添加圣誕老人的形象非常有趣,如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和庫里奇(Cassius Marcellus Coolidge,1844~1934)的畫。有時是因為圣誕老人的在場很有戲劇性,如那幅科普利(John Singleton Copley,1738~1815)的《沃森和鯊魚》(Watson and the Shark)。有時是為了表達立場,如戈雅(Francisco Goya,1746~1828)的《1808年5月3日》(The Third of May 1808)。”沒有趣味、戲劇沖突和強烈的觀點,又怎么能稱之為一場好戲呢?在圣誕老人當主角的這出戲里,威勒就是總導演。
對于威勒來說,最難的不是在攝影棚制造出類似于原畫的光線效果,不是用Photoshop把圣誕老人從背景里摳出來,用各種濾鏡改大小、調位置,也不是把人物的手手腳腳重新擺放一下,拉長或扭轉,把色調調得像幾個世紀以前用畫筆涂抹在畫布上的一樣,而是站在鏡頭前面擺出和畫中人一樣的姿勢。他說:“試圖模仿那個在原畫中我要替換的人物所做的動作,這是最難的部分。因為畫家在畫中自由地扭轉和拉伸了他的人物。大多數情況下,人體很難擺出你在畫中看到的姿勢。”
當然,要做到生動地再現,還需要一些特技效果,比如在《沃森與鯊魚》中,他就用到了一個鼓風機和一把魚叉,鼓風機是為了制造出衣服和頭發被風吹起的效果。另外,他還得精心設計自己的位置,讓圣誕老人看起來就像站在船舷上一樣,同時注意手的位置,兩手一上一下緊握魚叉,假想自己在一艘隨浪顛簸的小船上與一條6米多的大鯊魚搏斗。也許圣誕老人在白雪皚皚的北歐群山間和高大茂密的針葉樹林里能大顯神通,但是在惡浪翻滾、怪獸出沒的海上,他也只能祈禱好運了。
創作無邊界
藝術的世界從來沒有邊界,就像做夢的大腦不會在乎真實世界是白天還是黑夜。當然更沒有東西方之分。正如齊白石那句著名的評論:“做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這句話套用在威勒的創作中也依舊妥帖,其精髓概括出來也無非是四個字:忠于自我。
威勒在向名畫和那些偉大的藝術家致敬的同時,仍然是以自我為出發點,表達自己的好惡和喜悲。就像那幅《日本橋與睡蓮》(The Japanese Footbridge and the Water Lily Pool, Giverny),他在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原畫清幽的氛圍中,用一串彩燈增添了一抹歡樂和色彩。
在完成這些作品時,威勒也是在和那些偉大的藝術家對話,“我花了很多時間去研究原畫,我試圖讓圣誕老人看起來像畫家畫在油畫布上的。當你在展覽中靠近我的攝影作品仔細觀察時,你很可能會認為圣誕老人的胡子就像畫中其他人物一樣,是用筆刷畫上去的。”同時,讓圣誕老人穿越繪畫與攝影,歷史題材和虛構幻想之時,除了表達自己,他還希望作品能夠吸引更多人去關注這些名作以及收藏他們的博物館。“當人們看到了我的攝影作品,也許他們會花些時間去了解一下原作本身。”如果愿意多花一點時間,那么觀者也許也能同藝術大師和威勒同聚一堂。
威勒這樣自我介紹:“我從十幾歲開始就拿相機拍照。我時刻在用一種編輯的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看見的場景用一幅照片來呈現會是怎樣的呢?于是,我的視網膜就會把當前的畫面自動分解成光線、構圖和色彩。”從繪畫到攝影,無不是光影的藝術,也許早就應該打破他們之間僵硬的分界,而只用靈魂作為維度來感受這個充滿色彩和光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