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鄧書記”

高詩朦+吳蕙予

“兩個丑八怪。”鄧小平曾經這樣充滿愛憐地評價自己和孫子鄧小弟（鄧卓棣的小名）親吻的照片。他這位精靈古怪的漂亮孫子曾因為他的退休照而被全國人民所熟識。

鄧小平曾經分辯說，自己沒有長高主要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吃不飽”。也許是運動和飲食的緣故，孫子鄧卓棣則可能是全家最高的人，他的身高超過了1米80 。

記者從廣西平果縣秘書科確認，鄧卓棣的職務是平果縣副縣長兼新安鎮黨委書記。

這是他的爺爺發動百色起義時活動的地區。和當年的干部老鄉們掩護鄧政委類似，大家把鄧卓棣掩護得很好——網站和公告欄里都盡量避免出現他的個人照片。

在平果縣新安鎮辦公樓一層大廳的領導班子成員公示板上，鎮長廖忠靈和另外11位班子成員全部在列，照片、姓名與職務都有詳細標記。在廖忠靈之前，本屬于鎮黨委書記鄧卓棣的位置只有一塊空白。

鄧卓棣的辦公室不在鎮里，本著節約的原則，一個人不應該有兩間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縣里，但平果縣政府辦公樓里也沒有標注鄧卓棣名字的辦公室。另外幾位副縣長的辦公室都有明確的標注。平果縣人民政府網站上甚至沒有鄧卓棣的任職信息。

鄧卓棣刻意避免在媒體上曝光。“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家媒體采訪過他。”平果縣秘書科的秘書李程鵬告訴記者。

“該鎮黨委書記”

鄧卓棣刻意回避媒體，甚至不愿在當地電視新聞報道上出現自己的特寫鏡頭。

大多接觸過鄧卓棣的村民們稱呼他為“小鄧書記”，以便區別于他的爺爺“鄧書記”。小鄧書記和他的爸爸、他的爺爺一樣是留過洋的人。

鄧卓棣于1985年生于美國，當時他的父親鄧質方在美國羅切斯特大學學習量子物理學并獲得博士學位，其間與同學劉小元結婚并生下了鄧卓棣。不久鄧質方夫婦帶著兒子回國，鄧卓棣從小和爺爺奶奶生活在北京景山后街的米糧庫胡同5號院里。

2007年，22歲的鄧卓棣從北大畢業后，到美國杜克大學學習一年，獲得法學碩士學位，并獲得美國偉凱律師事務所的工作資格。

“小弟兒是最小的孫子，是爺爺的心尖兒。”鄧小平的大女兒鄧林在《我愛我的父親》一書中寫道。

如果嚴格按照中國人的傳統說法，鄧卓棣是鄧家唯一的孫子，他的大伯鄧樸方沒有兒女，他是鄧質方的獨生子。不過鄧家是個開明的家庭，外孫子和外孫女，都稱呼鄧小平為“爺爺”。

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永遠的小平》一書中記述，鄧卓棣剛出生就被送回鄧小平身邊，他幾乎每年夏天都要和鄧小平一起去北戴河避暑。1992年，鄧小平南巡時也帶著年僅7歲的鄧卓棣，他可能是那個歷史性時刻最低齡的見證者。

《永遠的小平》中寫，鄧家四個孫輩為了避嫌，都隨奶奶卓琳的“卓”字，這甚至不是奶奶的姓氏，卓琳本姓浦，在和鄧小平結婚后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鄧小平晚年和家人說：“我們家總得有一個姓鄧的吧。”全家人就將名叫卓棣的小孫子改名鄧卓棣。不過曾經在美國的律師事務所和他共事過的一位同事說，他一般對外仍然稱呼自己為“卓棣”，遞過來的名片上的英文名字也是DavidZhuo，避免給自己的生活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此前新華網的一條消息《鄧小平孫子鄧卓棣任副縣長》記述：“鄧卓棣給人們留下的印象是知識淵博、能力突出，但為人低調、謙虛謹慎、勤奮好學”。但現在這條消息的頁面已經無法打開。

5月，《右江日報》報道的一條消息中提到鄧卓棣在新安鎮三合村龍懷屯里擔任3天屯長。屯是村下一級的村民小組，是中國農村社會最小一級的組織。老鄧書記擔任第二代領導集體核心，他的孫子雖然學歷和資歷都不錯，仍然從這個社會的最基層組織從頭干起。

這是29歲的鄧卓棣到任廣西平果縣后第一次出現在公開媒體上。稿子的作者是新安鎮黨委辦公室主任韋勛，這篇常規的鎮黨務活動報道讓韋勛有點為難。“那就是普通的一篇稿子，沒想到引起這么大（反響）。”韋勛有點無奈地說。

此后，該鎮在縣政府網站上發的報道再沒有出現過鄧卓棣的名字，均用“該鎮黨委書記”代稱。

廣西電視臺的一位記者告訴記者，鄧卓棣同樣也不愿意出現在電視報道中，“就連他的單獨鏡頭都不用”。

平果縣和鄧書記

平果縣隸屬于百色市，距離廣西首府南寧市97公里，礦產儲量有鋁、鐵、錳等21種，其中鋁土礦儲量居全國首位。

這座縣城從1920年代就與鄧家有著深厚淵源。

平果縣本身非常歡迎談論老鄧書記的一切。在平果縣的街頭，鄧小平特寫照片出現在廣告牌上，以及那句著名的“廣西平果鋁要搞”。

1920年代末，鄧小平策劃百色起義時，曾先后五次途經或者進駐過平果。在國家對外開放之后，鄧小平指示說：“廣西平果鋁要搞！”

中國鋁業廣西分公司的名字也就此被俗稱為“平果鋁”， 背靠一個大型國有企業使得平果這個20多年前的貧困縣迅速成長為“財政大縣”，這個項目的成功讓平果人對鄧家人特別感激。

和大多數的中國內陸縣相似，平果縣也必須不斷繼續招商引資和獲得重大項目。

據新華網的報道，“平果縣人民政府最近一次的領導分工中， 鄧卓棣負責發展改革、物價、政府法制、農業農村、扶貧和重大項目等方面工作。”

事實上鄧卓棣確實經手過真正有意義的重大項目，在美國偉凱律師事務所工作時，他參與過該律所為國家開發銀行向委內瑞拉提供200億美元雙重貸款的融資咨詢項目，在相關新聞稿中提到他所擅長的領域是經濟。

在新安鎮，鄧卓棣引進了一項路燈修建項目——從鎮政府到廣昆高速之間的二級公路段修建路燈，這條路穿過新安鎮，長約4公里，目前正在進行招投標。

鄧卓棣還解決了新安鎮三合村的學校沒有圍墻的問題。三合村曾經給縣里打過報告需要給學校修建圍墻，但很久仍沒有回音。到任新安鎮3個月，鄧卓棣在三合村開展群眾路線工作時，村主任和代表向他反映了這個問題。上個月，學校圍墻的資金已經到位。

鄧卓棣不是粗聲大氣大包大攬拍胸脯的豪邁領導，大多數跟他打交道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溫聲低語的人。

“他來了，跟我們說問題能解決的就立刻解決，不能解決就跟上級部門繼續協調。”三合村村委會的一位副主任告訴記者，“他說話聲音很溫柔，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一起開會，坐得遠都有點聽不清。”

“這是我爺爺。”

鄧卓棣來自中國曾經最有權勢的家庭，從北大畢業，曾在美國留學并工作，在中國農村最小一級的組織當了三天“屯長”。

今年5月，鄧卓棣在三合村下面的龍懷屯當了3天屯長。這個隱匿在山里的小屯子是距離新安鎮最遠的屯子之一，有近1個小時的山路車程。

這個村子地處亞熱帶季風氣候，盛產水稻、玉米、甘蔗等作物以及葡萄、火龍果、香蕉、龍眼等水果，和北京郊縣作物和氣候完全不同。

鄧卓棣當了三天“屯長”，相當于村民組長，這是村民自治機構里最基層的一個職務，不脫產。鄧卓棣穿著自帶的雨靴跟老屯長李忠柏在15畝的火龍果試驗田里鋤了三天草。那三天烈日當頭，最高氣溫都超過了30℃。

“我們怎么弄，他就跟著學。”老屯長李忠柏對這個大個子青年印象深刻，“第一天中午（他）到了，我就在地里等他，干了兩個多鐘頭。”

“以前我以為屯長沒什么事干，當了幾天才知道基層的苦、群眾的難。”《右江日報》的消息中，鄧卓棣感概。

村民李忠和給他準備了晚飯—南瓜苗炒肉和一盆野菜湯。晚上，李忠和安排他睡在自己弟弟家里，這是一間給在外地打工的親戚預留的客房，七八平米，不算寬敞。墻壁沒有粉刷，紅磚壁上掛著一條條水泥印子，門廊上面有一盞瓦數不高的節能燈。鄧卓棣在這個房間里睡了兩晚。“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看他房間燈還亮著，半夜12點多睡。他自己帶了一盞臺燈。”李忠和的侄子告訴記者。

離開龍懷屯的時候，全屯的人都來送鄧卓棣，他跟每個人都握了手。鄧沒有和村民合影，村民們也被告知不許用手機拍照。不過，小鄧書記長得高，人也精神，仍有村民偷拍了幾張送別他的照片。照片里，鄧穿淺藍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戴著一副金屬框架的眼鏡，看起來斯文有禮。

鄧小平活著的時候從來不允許各地機關掛他的照片，這和他之前的中央領導人完全不同。在他去世之后，百色地區不少家庭里有他的照片。

李忠和家里也貼了一張鄧小平的照片。

鄧卓棣過來住下時，他指著照片說了一句：“這是我爺爺。”除此之外，村民從沒聽到這位鄧家第三代談起過關于他爺爺的話題。

休假出席鄧小平110周年誕辰紀念活動

在四川廣安，鄧小平110周年誕辰的紀念活動上，鄧卓棣——鄧小平的長孫，鄧家唯一從政的第三代，作為家屬代表出現。

在新安鎮的干部值班表上，8月14日、8月17日本是鄧卓棣擔任值班領導，但這兩次的出勤表上，他的簽名處為空白。“8月份正值我們干部的輪休假期，書記正在休假。”新安鎮黨委辦公室主任韋勛說。

在休假期間，鄧卓棣和他的家人們在一起。8月18日那天鄧卓棣和他的姑姑鄧楠和鄧榕出現在四川廣安的鄧小平紀念活動上。

中央電視臺1套每晚播出《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后，龍懷屯的李昌積每天晚上都會觀看。認識了鄧卓棣之后的村民們對鄧家的事更有興趣了。

鄧小平在1992年南巡時談到過家庭的重要性：“歐洲發達國家的經驗證明，沒有家庭不行，家庭是個好東西。”那時女兒鄧榕和孫子鄧卓棣陪伴在側。

爺爺鄧小平逝世時鄧卓棣才剛剛12歲，不過爺爺的一些愛好已經對他產生了影響。

2004年鄧小平誕辰100周年時，正在北京大學讀大二的鄧卓棣對香港《文匯報》提到他從小與爺爺生活在一起，受爺爺影響很深，尤其是打橋牌。

鄧卓棣是銀地橋牌俱樂部的青年隊選手，曾經在北京橋牌界的一次活動上作發言。“在家庭環境的熏陶下，從小我就學會了橋牌這項智慧高雅的運動，也有幸和很多長輩切磋學習過，長輩們的牌技和風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為我樹立了牌桌內外的學習榜樣。”

在律所工作時，鄧卓棣很少參與同事活動，一位與他在律師事務所北京分所共事的同事告訴記者，鄧卓棣平時極為低調。“我們有時候一起去唱KTV，想到他的身份，可能很自然的就不會去叫他。”這位同事說。

不過鄧卓棣毫不介意做同事們的車夫，他在位于北京華貿中心的律師事務所工作時，晚上加班結束，鄧卓棣會開上自己的沃爾沃汽車，把順路的同事捎回家。

那時的鄧卓棣擔心自己的手機丟失而導致個人信息外泄，一直使用一部諾基亞基礎機，“他說這樣就不會有人想偷，那部手機是藍色的殼，單色屏。”這位同事告訴記者。

鄧卓棣也跟同事們談起過他曾經交往過的女朋友，鄧卓棣告訴女友自己從小一直想去一家餐館吃飯沒有去成，于是兩人決定一起去。鄧卓棣帶著女朋友來到了一家麥當勞。

“他小時候常跟著爺爺外出，也從來沒有機會吃到一般小孩常吃的麥當勞。”鄧卓棣的同事說。

鄧卓棣在該律所工作兩年以后辭職。“他就說要干點別的什么去了，也沒具體說。”鄧卓棣曾經在律所的同事回憶。到廣西任職后，鄧卓棣很少和同事們聯系。

大多數人也能夠理解—這位曾經和他們分享情感經歷的同事正在政界努力，不僅僅作為一位副縣級干部，也作為鄧家第三代里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