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時光

谷頻

閱讀瓦雷里

那座海濱墓園長出的花朵不敗

而她只是你漏下的一句碑文

我們厭倦了講經和禱告

你卻推窗用棕櫚葉去擦亮天空

此刻，塞特街道散落夜風下的星星

這微賤的禮物，足夠流浪者享用

是樹的精靈帶走了永恒的清晨

又為何要將快樂和死亡的果實

炫耀于世？你是為風暴打樁的人

讓心靈脆弱的人緊握你的瞄準

在廢棄的旅途，詩歌的河流特別幽深

跟隨聶魯達一起啟航

船長，快離開大地上的居所

伐木者的情歌已涌現世界的波浪

我們只想找一個干凈的海洋

啟航吧，密不透風的帆布像影子

鋪滿眩目的潮流，這是放逐后的歡騰

讓泊在天空所有的船返回到身邊

船長，快離開微茫里沉睡的村莊

堅硬的斧子擊破光明的心臟

暴雨吹走情人夢的披肩，但無法

毀滅期待的眼神，潔白的鹽粒

需要在告別的言辭中去濯洗舵盤

靠窗的位置，我看見巖石在海中不斷翻轉

在葉芝的房間里

愛爾蘭的秋天還在沉睡

為何你的床上堆著厚厚的積雪

這潔白綢布，像虛構的身體

接納無數目光，夢幻般的舞臺

從不朽的生活里隱身而去

請別再驚動艾比劇院那張舊海報

騎士已站在門口向死亡饋贈禮物

又會是誰躺在你永眠的身邊

我試圖從另外的角度去觀察

原來青花瓷碎片全是花蕾的芳香

你喜歡用時光來堆砌詩歌之墻

快架好階梯找到攀升的支點

惠特曼的草葉

作為懺悔者，將遺忘更多自由的呼吸

是天堂的火焰遮蓋了母語

你閉上眼睛，長島的半徑之內

翱翔的飛鳥讓高懸的手掌抓住星群

這是時間和地點都合適的年代

請不要把全部憤怒交給曠野

最美的草葉只在余暉下開放

如同徒步旅行時，預言掠過

海濱的小村莊，而濤聲濺在我的臉上

在內戰的人群中進入安詳

被丟棄的舊紙片寫滿了哀思

黎明前的露水把紫丁香保留在初夜

葉賽寧的田園

那些繁殖的果實已長成了標記

濃烈的芳香預備著死亡

掃墓日，約旦河鴿子的翅膀

多像情人的雙手，隱秘之美

帶走青春年少的過去，這是個

遠離人們想象的田園，根深葉茂間

落滿七月寂寞的身影

在相遇與陌路之間，綻放的愛情

都有一條自己的血脈，而她不知道

花草的摩擦讓時間逐漸瘦弱

而你一直在等的心上人還沒在前世出發

致艾利蒂斯

方向與轉折都是靈魂的兵器

因為所有英雄的挽歌

不會向憂傷的露水展示刀鞘

那些迷霧正被希臘的太陽遺棄

你指尖選中的詩句，如瘋狂的石榴樹

在永存的時刻，隱忍贊美的種子

這是艾利蒂斯的誓言，永不褪色

哪怕一滴雨淹死了夏季的花蕾

請撥慢墻上的巨鐘，異鄉人

睡在愛情流程里，連小小的海妖身上

都留下過克里特島思念的鞭痕

而第十四個新娘正待嫁閨中，你讀過的

貝殼草葉星辰全是她未來的嫁妝

是大地的產痛使你的大腦滲滿海水

當拍岸的浪花要磨亮一顆卵石

我看見你背后的天空真的很晴朗

我的博爾赫斯兄弟

那么多昂貴的證據

正成為我們書案上劃時代

精神的銘文，蒙得維的亞街道

在你語言的過濾中

充滿著油畫的韻味，1923年

詩人看見藍色屋宇上天鵝

窺視著前世臨空的姿態

而另一片沙子的海洋逐漸漫過陽臺

連最后田野的春天也被掠奪

那些遺遣心間的詩句又是多么

濕潤。樹木溫柔的蔭影中

靠近電影院清真寺

塔頂的瓦片超過了你的想象

天快要冷下來了，無數次走過的胡同

卻成為自己心靈的迷宮，我的博爾赫斯兄弟

整晚都在重復相同的情節

做夢或者做愛，還要小心翼翼地

在逆行之中，逼近那些陌生的面孔

和奔馳的汽車。在積滿灰塵中

似乎還想再捕捉點什么

屬于你歌吟中的花朵

早已在黃金之夜綻放生命的光輝

艾略特的星期三

我更愿意每天和你一起追尋荒原

這是不同緯度的福音相遇之地

你想為翠鳥寫下詩篇，聚攏低空的

光明就會經歷暴雨傾盆，自由的本質

是洪水決堤后的毀滅，虛弱的眼睛

看到過信仰拄杖而去的場景

別讓灰色星期三突如其來遮蔽了我們

半裸的女人向教堂遺址敞開胸懷

而她身邊圍著的空心人并不會寬恕

別隨意篡改日期，拯救的雙手

要靠有良心的水清洗，你靜坐深草中

感覺沒有空氣也沒有世界的回音

與孤客盧梭一起漫步

在漫步遐想不遠也不近的地方

盧梭兄弟，誰能陷在比夜更深的邊緣

只有預卜的花蕾敲響道德的出口

就像在某一座荒島隱居終身

塵世的影子已無法縈回

就讓我也放逐于此，如何

以平靜的表述抵達結局里

唯一有過懺悔的英雄，沉重的雄辯

使抒情的幼苗開花又逐漸枯萎

巴黎世紀之鐘的余波漫過

每一片安靜的葉子，就在十字街頭

面對陽光發誓，一切善惡在歷史的神臺

都將切割出信仰的果核，而天堂之路

又是怎樣在你的枕邊燦然打開

我們隔海相約了二百年，孤客的語言

在遺忘的人格廢墟上

已成為浸透鮮血的一張請柬

抒情的薩福

就從心房掏出所有美妙的詩句吧

為迷戀的女人伴音，如果不是殉情的冬天

金發飄逸的漁翁也會端起歡聚的香檳

在萊斯沃斯島，你戴上愛的鐐銬

遍地茂盛的花草彼此愛慕著

而圍祭壇而坐的少女們都在獨眠

那枚銀幣上你的頭像已丟掉表情

一個終生栽培抒情的女詩人，卻無法

流傳幸福的果實，如晚星帶回的羊群

在另一片山岡只會摘取微苦的露珠

在缺乏旁觀者的年代，青春多安靜

而你瘋狂的愛像秋天一樣燃燒

站在墓園里的格雷

這不是墓畔哀歌，而是靈魂的

常青藤，當你一生只寫下十首詩

每一行都是生命的鍍金在熠熠發光

你并不鄙夷桂冠，觸摸孤獨的星辰

只為活著更為高貴，因為你自信

“一雙失明的眼睛也能看見仁慈”

你騎馬或步行在歐洲大陸

從夏季的最后一夜，去尋找

一個灑滿月光的村莊，哪怕上帝

揮起長鞭，你仍會懷抱樂器安詳地睡去

是那虛弱之手點燃失落在荒野的明燈

使所有墳墓都能埋葬上火紅的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