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深邃和寬宏

白先林

有十多年沒有讀到陸少平的詩了。最近陸續在《民族文學》及其他報刊見到她發表的詩，令人感到驚喜。陸少平的詩，感情細膩，想象豐富，意象新鮮，境界深邃寬宏。讀她的詩，總讓人有一種新鮮感，有一種飄忽感，有一種甜美感。

陸少平在大學時期即有詩名，全國多種雜志都發表過她的詩。她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即她大學畢業后一年，就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詩集《一個女大學生的情思》，同年，該詩集獲得廣西首屆壯族文學獎，第二年隨即再版，堪稱詩歌集出版的一個奇跡。這部詩集把一個少女的敏感和富于幻想寫得楚楚動人。陸少平的愛情詩雖然是她詩歌創作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卻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愛的回聲》等一組愛情詩當時發表在《詩歌報》，引起強烈反響，成為大學生詩人中的佼佼者。

陸少平的詩歌創作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十年前和十年后，她的詩在年輕的時候風格空靈、舒展、青春。比如，《世界之外有另一種聲響》：此時不知靈魂所在/一陣沁人心脾的波浪滾過/你就從浪尖上滑走/此時只有音樂/只有天堂的夢幻/托起你孩子般的天真/鳧向陌生水域//音樂雨中你的思想被/分解在行板之中/分解在那支嘹亮的圓號之下/許多音符的身后有大潮代替你/滿眶的淚水/冥冥中放逐昨天//向日葵結子沒有不去想它/理性之外/僅這個時候/使感情的潮水肆意奔放/像在你情人面前歸于自然本色/放松你思想全部肢體全部/在世界之外 過去之上/鳧起來輕盈地鳧起來。

在陸少平青春筆力揮灑詩情的時候，她的詩歌諸如《白葡萄酒》《竹葉青》《河》《有贈》《再見》《老朋友》等成為了詩壇的亮色。可以說，年輕時的陸少平的詩，準確依賴意象體現感情、體現情緒，符合美學原則。她的詩在充滿美感的同時具備更內傾和更自省的氣質，這一切都源于詩人那顆濕潤的飽滿的愛心。

1996年，陸少平出版了散文隨筆集《經緯小品》，在這本散文集中，她把人情世故、生活細節寫得“天花亂墜”，情趣盎然。那個時候，她好像要調轉筆頭寫散文的樣子。誰知隔年她又出了一本詩集《有贈》。這部詩集，除了保持原先極富熱情的特點外，藝術性更為豐滿和扎實。我特別喜歡此詩集中的一首《讀宋詞》：過了盛唐/宋朝的標志便是你了/花間婉約/月下吟風/最華麗的詞采次第開放/曠世游戲/似云煙而過/把男人變得文弱/于是江山也軟軟無力/一線長江把個李后主擱淺//在梅雨國度/人生長恨的曲調/不是用以歌唱/卻是憑借來哭//總算動了悲凄的苦澀/你的內涵被無限深化/觸目愁腸斷的嗚咽/是痛失江山后的血淚珊瑚。

通過《讀宋詞》，我們有血有肉地體驗到了那段沉痛的歷史，我不得不說，實在寫得好。

自那以后，陸少平的詩寫得少了。那一段時間，她忙于工作、孩子幼小，寫作的時間少了，但用她的話說，詩始終存在心中。持之以恒地閱讀和積累，消化生活所給予的一切，讓她現在寫詩時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她說，“過去的詩寫得奔放，毫無顧忌，想寫到極限；而現在寫詩的時候不自覺地克制，總有一種要流淚的悲憫的感覺。”現在，有了人生的閱歷，有了情感的沉淀，少平迎來了她創作的另一個黃金季節。

這一次，陸少平的復出，她的詩又有了一些新的特點。我看了她這一段時間寫的詩稿，從中感到，她運筆依然自如，但眼界更為開闊，細節更為豐富，思索更為深透了。我想，這大約與她又經過了十年的閱歷有關吧。

這組詩中有一首《晚點火車》，寫火車晚點進站的情景，等人的期盼，下車人的匆忙，寫得空氣都緊縮。最后寫道：而列車/像永不能夠停下來的過氣的馬拉松選手/釘子鞋抬腳試探黎明未現的光線。這給人的啟示是：雖然晚點，但依然要趕早向前。寫的是火車，讓人思考的是人生的各個方面。《游戲》一詩，訴說游戲的各種特點，說明那是無情無義的競爭。她寫道：時間消遣碎片/如生命中存在的失蹤者/空耗漫長的記憶/你在游戲中倏忽而過。讀這首詩，使人想起廣闊的生活，又使人想起生活即游戲——無情無義的競爭，結果，生命就這樣迅速地消失了。這給人的警示實在太多了。《夢境》一詩，寫夢是什么樣子，奇形怪狀，或哭或笑，其實都是謊言世界。她寫道：好一場大夢/今日之夢像鈕扣連襟系上昨天/風起時/過去的只能是往事/放過今天 今生就不再回來。

寫夢，讓人迷離，豈能在夢的虛幻里生活，應珍視現實，不然，活著就等于不存在。這給人思考的天地太寬太寬了。

陸少平新寫的詩，大都是以小見大。寫的雖然是很具體的事情，但讓人感覺背后有廣闊的生活場面。也就是說，作者把對人生的體驗、對世界的認識，通過描繪的畫面，生動地情緒化地展示出來了，因而作品顯得深邃、顯得寬宏。我們期待陸少平有更多的詩篇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