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詩 （外二首）

趙成帥，畢業于武漢大學中文系，現居北京，從事當代藝術研究與批評工作。

地下的詠嘆調（節選）

四

秋日的籬笆在你眼里著了火

讓她哭泣、讓她看

博物館里的名畫，新婚的夫妻

飛舞的暫住證，貧窮的街頭影像——

讓她看——

我的債，我的枷鎖

我的富有，我的稻草

我的姑娘，我的中心

我的邊界，我的雙親

我所有的——碩果累累！

唯獨腦海里，盛不下一個狼窩

五

我恨一棵樹，我恨它的貧窮

我恨它金色的絮絮叨叨

我恨，在樹根夠不到的地方

飄落的粉色舌頭

我恨火焰，

因中毒而發酵

我恨味蕾，敏感如風帆

我恨折斷的豎琴，依然奏響海潮

我恨活著，全身枯萎的藤蔓——

命運精致的迷宮

我恨這一窩毒蛇

六

我在說些什么？

盡是甜言蜜語、醉醺醺的咒罵

像一個落魄的斗士，丟臉

難道還有比生活更幸福的人？

七

蛇蝎翻落，糧倉直立行走在荒地上

如同生肉在行走

白楊林中，飛起蓁蓁刀聲

織成沸騰的山脊

涂滿蜜蠟的臉，望著秋天

飲下豐收的毒酒

在天幕的秩序中

桃花潦倒又無言——

八

藍色港灣，不可思議的暴風雪

陸戰隊、修花匠、外交部腫脹的水心

以歡樂的手掌捧出綠色之胃

猶如橘子堆起的山頭

“我愛你”如船槳，劃不動喉中的魚頭

槳心劈開的水面，冷艷又結實

這不可吼叫的滋味，像一顆永不成熟的麥子

圍困在泥土中

任憑你說：金石是不死的饅頭

積雪燒成金波！

九

你要跳，為了泅渡！

你要跪，為了解決！

沙場醉了，一千顆肉心在跳動

親近所有為自己哭泣的人

決斗的馬兒，用眼睛審判我、切割我

尾巴中升起的鹽湖，埋葬我

十

誰能審判我？誰就能拯救我——

整潔的野人穿行在街市上

牛奶在熊熊燃燒

一個聲音告訴我：

今天，要甘做罪的苦役犯

懺悔詩

怎樣的蒸云驅動你

群山野牛一般在眼瞼上移動

船塢推開了，盡是遲到的愛人

在著火的心胸上畫圓

那些被廢棄的樹枝、鋼琴、油脂

是新來的信使——

為何還不能被原諒？

世人拿你毫無辦法

大飛機降落

螺旋槳的弧線張滿了無窮

可是關于愛，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闊 別

對自我的反抗更像是孩子中間的游戲

一如鐘罩內猶疑的心臟，只有

絕對的姿勢，方能延遲它純粹的好奇

這像是飛機，渦輪與活塞共謀的把戲

螺旋槳攪動的大氣，大胃王上升

逆向飛行并不是每一個成人的夢

或像是愛情，那個魔鬼，在成熟的季節

忽而晦澀起來，眼睛里盛滿漿果

以此唱和——你我多變的身位

時間對一個青年的往事的打磨

徒剩鏡子里模糊的激情，需要忍受的

遠遠不止——遲到的斜坡或者哀悼

而感謝暴雨迫降，與玲瓏的日子做個闊別

缺席的舌頭，可以領取嶄新的牛奶

也必將迎接你所渴慕的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