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間 （七首）

朱赫，1985年生于新疆烏魯木齊。畢業于武漢大學中文系，現為羅馬美術學院研究生。從事藝術批評和策展工作。

檸檬樹

留下雨水的足跡吧 主

原諒我們貧瘠枯萎的年代

任樹枝低垂 低過籬笆和影墻

在夜晚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用四五只檸檬編一頂桂冠

為暮春時節的落花加冕

哀悼這不斷凋謝的悲痛

針刺在腳下的將歸于泥土

葉片上傾灑的白光

讓人們跌倒 半夜出門

像一只墓碑從土壤發出新芽

用緘默標出結束和哽咽的位置

承受苦難的人 請獨自哭泣

摘苦澀的果實如同在生命最初

再留下月光 等待未歸死者的聲音

在樹叢間吹奏世界空寂的罅隙

青玉案

站在原地 堆積黃昏的靜默之石

白色珠玉的聲響落進內心

凝視著若隱若現的道路

安息的曠野下起雪

從一個閉合的話題開始

從隱秘的山峰閃過 使我們遼闊

使白晝和夜晚因禱告分割

湮沒在重合的陰影中

一道亮光從疏漏的縫隙

滴在暮色消融的水面

穿透雪邊寒冷的鴉聲

你拔起自己準備順流而下

訴衷情

偶然重合的時刻你走入孤獨園

正如人生空滿撞擊杯子所射出

密集的箭 穿透月亮的臂膀

觸動心頭一片隱秘的天臺

雨水是否將從星空間的蓮蓬上

流淌 辨認出蟬聲中長滿了苔蘚

用柳樹的枝條抽取閑散的凌波

并將昨日替代淡泊的往事

干渴的唇在夜晚灑落愛情

震顫木然不動 在深處結根

我們獲得喜悅 并沒有他人

分享 清風垂落幽谷的葉片

醉花間

當暮靄浸入薄霧依水的土地

種子在深廣的雨水盡頭

吞下悔恨和愛 吞下內心低語的風絮

或者仰望深秋冷清蕭索明月

沉默的姿態循環于寧靜的芳香

若干年后亦想起此時以及彼岸

白晝變成了苦澀 難以入酒盞

看鏡子是盛開在湖泊中柔軟的床鋪

月光的旋渦中 我們吞下悔恨和愛

或者仰望深秋冷清蕭索

再登上階梯 建一座失衡的危樓

憑欄處回望自己分離的世界

鷓鴣天

久病未賞春 攜酒獨上郊野

自斟渾酒半壺低唱秋思

淺草慢慢沒過坡前殘舊

城墻上眾鳥的層層喧囂

暮色蒼然 與風潮相吞吐

經過向上與降下的道路

身體開始枯槁闊達 逗留在

葡萄樹下小憩 黃鳥日相思

去國三年期 鴻鵠杳然無信

穿過連續旋轉的紅燈路口

車似流水馬若龍 飲罷濁酒

身不在山 亦聽見喑啞鷓鴣聲

墻

在寒冷的午后車行到了另一座城市

光并未顯示它的意義

榆樹的枯干枝條框出這個季節的十字路口

沉默著靜寂

他們在路邊攀談 用那不熟知的語言

身后是多年未化的積雪

這堵墻被人們建造 精心而又魯莽 在路的

盡頭

你或許能夠驚奇 這么多年 究竟遺忘了怎

樣一種怨怒

在北面的宴會廳買巴旦木 在南面的巴扎買

石榴花

死亡毀壞了許多人 在對生存的恐懼中

也許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忽略彼此的存在 只

有更暗

更加暗的圍墻 湊巧作為兩種墳墓的界碑

在寒冷的午后車行到了另一座城市

猶太人的特拉維夫

光 避免顯示它的意義

枯的樹條框出了十字交叉的路口

共同去認知虛構且真實的圍墻

風光村

原本某地是一排猶豫中的房

逐漸聚攏 筋骨和混凝土以及混凝土

但無需筋骨 每棟樓房相互擠壓

并且相互傾聽彼此在夜晚的故事

偷自行車 偷茶杯 偷哀痛 偷人

有時 你們常常躲進風光村 找個房間

面對湖水的漣漪看風光 時間像骯黑的波浪

那些年 桂花香彌漫 你們白天虛度

夜晚無眠 在村莊找一間臨時住所

撐傘等暴雨傾盆 或者 等蚯蚓變成蛇

那些年 穿拖鞋到樓下要一碗炒飯

疲倦 抽煙 居無定所 但還有羅盤 那只

羅盤

雖然一樣的用牙刷刷牙 聽隔壁的鼾聲

聽記不清的門牌和之后刪除的電話號碼

再聽在喧囂的塵埃中帶上桂冠

最近總想缺席近來的輪廓 并承認一直生活

在暗處

物以類聚 在風光村之外的地方蟄居

計算著愛和錢財 買四十瓦的燈泡 十元的花

遺忘并死去 絲毫不變的呆 構成失散多年

的圖案

不分 一小時 兩天 三年 木床睡成墳墓

有時夜晚會穿越軀體 像野花攀援陡坡

誰還在表述風光村 那一些猶豫中的房間

只是悲白發 看睡眠里閃現的悲離陰缺

無才不遇 像錐子一樣釘在土地上卻沒有自

己的格

必須將身體塞進被褥 沉默 還將更沉默

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