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著狐貍尾巴的貓

海蓮

日過中天，肚子餓得咕咕叫，羊妮和爸爸老羊趕集終于回來了。

羊妮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箱來到我面前，我以為是給我買的好吃的，高興地“喵嗚”了一聲，卻發(fā)現(xiàn)紙箱里是一群嘰嘰喳喳亂叫的小雞。

羊妮用眼睛找到躲在墻角用一只獨眼偷看的我，說：“羊小三，出來，這些小家伙的看管任務就交給你了，你要防著天空中的老鷹，墳地里的黃鼠狼，墻洞里的老鼠……對了，還有阿毛家的大黃狗。”

“指望一只狐貍看雞，真是笑話！”老羊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氣鼓鼓地說。

羊妮說：“老羊你能不能別叫它狐貍，它是一只貓好不好！”

老羊氣哼哼的，不回答了。

我給羊妮眨了眨眼睛，“喵嗚”一聲答應了。我是家里的一分子，我不能光白吃，我該干點事情的。

羊妮高興地拿出一個油餅，掰了半個遞給我。她喜歡和我分享好吃的，我喜歡她這樣。

那群剛從蛋殼里剝出來沒幾天的家伙，非常害怕我奇怪的樣子。它們當著我的面不敢說什么，背過我就嘀嘀咕咕。它們說：“嘰嘰，你們說我們的保姆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呀，是只大老鼠還是只狐貍？它怎么長著老鼠的頭臉、狐貍的尾巴，而且是一只獨眼？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只貓！”

我最反感別人背后嘀咕。我搖搖我的大尾巴，再咧開滿嘴閃亮鋒利的牙齒向它們走去，它們立即停止嘀咕，嚇得縮成一團，有的還嚇出了便便。

其實它們的疑問太正常了。半年前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就哭得死去活來。媽媽看我哭成那樣，以為我舍不得她，我卻問媽說：“媽，你就要離開了，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我到底是一只貓嗎？”

媽一聽，眼角滾下一串淚珠，說：“孩子，為什么要懷疑自己呢？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誰還會相信你！”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我大哭著說：“媽，請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可是，媽媽死了，再也無法回答我了。

一個月前，我流浪到此地，餓得眼冒金星，在羊妮家的魚塘偷魚，被羊妮的爸爸老羊抓住時，他很吃驚，他說：“你既不是狐貍又不是貓，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呀？”

是羊妮救下我并一口肯定我是一只貓，我當時就感動得哭了，那時起，我也堅信了我是一只貓。

日子開始充實起來。

老羊養(yǎng)魚賣魚，羊妮上學放學，我看雞。

一天清晨，我還在夢里，就聽老羊在外面和羊妮粗聲粗氣地說：“怪了，魚塘好像有什么動物在偷魚，泥地上有爪印，而且我的一條半大的紅鯉魚不見了。”

我躺在窩里沒動，心里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羊妮一陣緊似一陣的喚雞聲：“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怎么少了一只雞呢？”

我“唰”地一下躥了出來。

老羊斜瞪了我一眼，回頭對羊妮說：“你看看，你看看，出事了吧？當初我怎么說來著？我不讓這個怪物到我們家來，你偏偏要收留它，現(xiàn)在怎么樣了，吃了魚又吃雞，你得意了吧！”

羊妮大叫一聲：“別叫它怪物，它叫羊小三羊小三！它不是小偷！”

老羊一看女兒生氣了，急忙說：“祖宗，你別大吼大叫，小心嗓子破了不好聽了。”

我有些垂頭喪氣，不是為老羊的那些話，是為我的失職，雞是羊妮交給我的，我卻沒有保護好它們。

一整天，我都盯著雞群。困了我就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尾巴，咬得生疼生疼，讓自己保持高度的警惕。

晚上，當月亮鉆進云層，雞們進入夢鄉(xiāng)時，我悄悄地從門縫擠了出來，就在離雞圈不遠的一叢大麗花中躲了起來，我沒有分身法，管不了魚塘的事，決定先守好雞圈。

半夜，一朵烏云飄來，給月亮蓋上了嚴嚴實實的被子，夜風吹來，濕涼濕涼的。突然風中送來一股奇怪的氣味，我興奮得打了個激靈，急忙向花葉底下縮了縮身子。

此時月亮又慢慢地透過云層，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xiàn)在雞圈前。

我看到那個大個子好像黃鼠狼，身上的毛也是暗黃色的，只是頭頂卻光禿禿的。那個小的尖嘴猴腮、賊頭賊腦的，一看就是只老鼠。正奇怪黃鼠狼怎么和老鼠攪一塊了，大個子已經用前爪熟練地拿掉雞圈木門上的鎖子，那是一把舊鎖子，只是掛在吊扣上防小野獸的，沒有鎖上，但是一般小野獸是拿不掉這個鎖子的。

我正在驚訝，小個子說話了：“大王，還是小心點，這院子有一只叫羊小三的貓。”

大個子笑趴在地上，說：“你說的是那個‘四不像的丑八怪吧，那個無能的家伙也配叫貓？”

我全身的毛“唰”地豎了起來，我強壓著憤怒沒有出聲，我要看個清楚。

大個子邊笑邊把爪子伸進雞窩，摸著里邊的小雞小聲說：“小乖乖，過了一天你們長大點沒有？你們長得太慢，本大王都等不及了。快點長大，本大王一網收了你們，好一心一意去捕魚。”說時遲那時快，大個子已熟練地摸出一只雞，擰住雞脖子不讓出聲，然后悄悄又把鎖子掛上。

我再也忍不下去，獨眼放出綠光，怒吼一聲，閃電一樣撲過去。

只聽“吱”的一聲，小老鼠受此一驚，已經魂飛魄散、七竅流血倒在地上。

一場惡戰(zhàn)結束在黎明前夕……

“羊小三，羊小三！你醒醒啊！”奄奄一息的我聽到急切的呼喚聲，是羊妮，我想醒來，眼皮卻有千斤重。

突然聽到羊妮大哭著說：“爸爸，我的羊小三死了，它昨晚咬死了村里的老鼠王。”

我咬死了老鼠王？原來那個大個子是老鼠王啊，我太興奮了。

為了弄清真假，我決心醒過來。

伴隨著一陣鉆心的疼痛，我終于睜開了眼睛，我看到自己的嘴還死死地咬著鼠王的喉管，黑紅的血流了一地，比我身體還大的鼠王已經死了，我的左前爪深深地扎進鼠王的右眼里，右前爪一半被鼠王死死地咬在嘴里，兩只后爪已深深地插進鼠王的大肚皮里了。

我掙扎著離開鼠王的身體，從鼠王嘴里拉出自己的爪子，半個腳掌沒有了，我“哇嗚”地嗚咽一聲，知道自己更丑了。

羊妮一把抱起我，也不顧我身上血漬斑斑，一個勁地親我，又哭又笑地說：“我的好貓，我的寶貝貓！”

老羊看著狼狽不堪的我，說：“是一只好貓，我去魚塘給它抓一條魚養(yǎng)養(yǎng)傷吧。”

“喵嗚——”我叫了一聲，我終于是一只貓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