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唐英陶瓷書法藝術

徐立賓

（鼎盛陶琦藝術品有限公司，北京100055）

1 陶瓷書法的書寫及制作方法

陶瓷書法，顧名思義就是表現在陶瓷上的書法，它是陶器書法（包括瓦當銘、磚銘、陶俑銘、紫砂銘等）和瓷器書法（包括釉下青花書法和釉上黑彩書法等）。陶瓷書法是以陶瓷為載體，以書法為其主要藝術形式，通過毛筆蘸取高溫顏料在陶瓷胎體上書寫，后經一定的溫度燒制而成的陶瓷藝術品。陶器書法同釉下彩瓷器書法書寫方式一樣，用毛筆蘸氧化錳、氧化鈷等成分的色料在泥坯上書寫，然后經高溫一次燒制而成。所不同的是釉下彩瓷器書寫完之后需要上釉后經過1 300℃燒制；釉上彩瓷器書法是在已經高溫燒制的白胎上進行的，書寫完之后再經過800℃左右的溫度二次入窯燒制而成。另外陶瓷書法還包括刻、劃字兩種形式。

陶瓷書法是在傳統的書法藝術和陶瓷工藝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既是書法藝術形式的延伸，又是陶瓷工藝美術的一種開拓，它具有書法藝術和陶瓷工藝美術的雙重特征，具有獨特的藝術性質、藝術形式、藝術規律和藝術效果。因此，對于創作者來說，需要有著更多、更高的藝術和技法上的要求。

2 陶瓷書法的古今發展狀況

陶文可以說是中國原始文字的雛形，早在五千年前的仰韶文化，陶器上便已經出現刻劃的簡單文字符號，這也被看做最早的文字，早期的書法也是在這種裝飾的基礎上慢慢開始形成的。

到秦漢時期，瓦當、兵馬俑上文字逐漸增多，此時篆書廣泛應用于瓦當之上，雖只有寥寥數字而已，但章法茂美雄密、氣韻質樸醇厚，堪與當時的碑石并美。三國、兩晉時期是瓷器發展的初級階段，同時中國書法發展迅速，陶瓷書法藝術在此時也進一步提高與形成，這為后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唐代長沙窯雖然書法大量與繪畫共同裝飾，但已有單獨裝飾的陶瓷書法作品。楷、草等五體皆有，用毛筆蘸褐彩寫成，線條圓轉有力，間架結構隨意自然，書法拙中見巧。長沙窯書法作品中，不少作品可反映當時歐陽詢、顏真卿等書家的影響，如“長沙窯懸釣之魚悔不忍饑詩文壺”(見圖1)：行書“懸釣之魚悔不忍饑”，明顯受歐陽詢的名作《張翰帖》影響，筆勢勁健、轉折分明，既有歐字法度森嚴的緊湊，又有書寫者任情率意的舒展。陶瓷書法也在此時開始形成。

圖1 長沙窯懸釣之魚悔不忍饑詩文壺

宋代的磁州窯同樣繼承了長沙窯的書法裝飾，內容有詩詞歌賦、警言佳句、元曲、對聯和謎語等，其筆墨豁達、氣韻生動、流暢灑脫，構成了書法藝術的獨特風貌。他們以瓷枕的枕面或壇罐的外壁作為書寫的載體，揮毫潑墨、把筆縱橫，或直抒胸臆，或激揚文字，其書體行、草、楷、篆各體兼備，各呈其美，從一個側面顯示了當時社會文化發展的面貌。

元明時期，以陶瓷書法主要裝飾的作品基本還是磁州窯的作品為主，其余的作品目前并不多見。到清代之前，陶瓷書法多是工匠書寫，且多只作為款識出現，基本上以實用裝飾為主。直到清代，由于皇帝對瓷器的喜好等原因，在景德鎮設立御窯廠，皇帝不僅對書款有嚴格要求，而且常常“御題”官窯瓷。書款制度的實施和皇帝的參與，對后世景德鎮瓷器書法風氣的形成，對提升瓷器書法水平發揮了前導作用。陶瓷書法作品開始大量的出現，如：“圣主得賢臣頌筆海”（見圖2）、《出師表》、《蘭亭序》等。這些作品由于燒制后送入宮廷供皇帝賞玩，因此書寫精美，藝術成就也極高。乾隆時期，乾隆皇帝創作的大量詩文也是在御窯廠由唐英書寫完成的，這也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知名的陶瓷書法家——唐英。

圖2 圣主得賢臣頌筆海

3 唐英的生平

唐英（1682-1756年）清代制瓷家、書畫家、篆刻家、劇作家。字雋公、叔子，號蝸寄老人，關東沈陽人，漢軍正白旗。據自述，幼即供役于養心殿，歷二十余載。雍正六年至江西景德鎮御窯廠協理窯務，任督陶官，歷經雍、乾兩朝，前后在職共二十七年。由于唐英身體力行，潛心學習，從而積累了豐富的制瓷經驗，主持燒造的瓷器精美，被后世稱為“唐窯”。

唐英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文人雅士，其喜好詩詞、文學，著有大量詩文，清《熙朝雅頌集》收集了唐英的23首詩，有詩文集《陶人心語》、《陶人心語續選》，語言文字《問奇典注》，戲曲集《古柏堂傳奇》等傳世。唐英在督陶期間，還系統考察和研究了景德鎮制瓷工藝，編寫了《陶冶圖編次》，是了解研究景德鎮清代瓷業生產狀況的珍貴史料。唐英能文善書，亦擅篆刻。從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紙本《唐英乙瑛碑詩軸》可以看出其長期臨習過漢隸，故宮博物院中珍藏著他的許多字畫，也可以看出其書法、繪畫造詣上成就頗高。

4 唐英陶瓷書法作品的流傳情況

《唐英文集》中自述:“自雍正六年奉差督陶，陶固細事，都是以前所不熟悉之事，故惴惴不安，擔心辱使命，故杜門謝交游，聚精會神，苦心竭力，與工匠同食息者三年，抵九年（乾隆）辛亥，于物料火候生克之理，雖不敢謂全知，頗多自得。”唐英在景德鎮潛心做陶，又擅長于書法、篆刻，這必然決定了唐英會大量地創作陶瓷書法作品。書法一項，唐英四體兼善，以其書法入飾瓷器，文雅別致，洋溢書卷氣息。唐英陶瓷書法作品基本可分三類：一為供御瓷器，每年由唐英督燒監造上供御用;一為唐英敬奉廟宇之供器，以表虔誠之心;一為唐英自用或饋贈親友之作，多見文房器皿，如筆筒、水盂，喜以詩文、印章入飾，署款唐英齋室名號，常見為“陶鑄”、“蝸寄居士”、“古柏堂”等。目前各博物館、陶瓷館以及所能確認為唐英親筆所書的陶瓷書法作品有：《“佑陶靈祠”匾額》(景德鎮陶瓷館收藏)、《冬青釉隸書“朱文公家訓”瓷板》(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篆書百壽紋筆筒》（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釉上黑彩“指日春雷震太空”詩文筆筒》（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琵琶亭游春詩文筆筒》（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四體書法方形筆筒》（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釉上黑彩“高臥山中不出山”詩文筆筒》等等作品，今日公私收藏，一致公認的唐窯自制書法筆筒數量稀少，估算不過十二件。另外還有一些繪畫與詩文結合的作品，如：《唐英制青花纏枝蓮紋花觚》（上海博物館收藏）、《石紋釉墨彩山水詩文筆筒》（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等。

5 唐英陶瓷書法的概論

“佑陶靈祠青花瓷匾”(見圖3)，是雍正九年仲冬督陶使唐英為“風火仙廟”所書，它鑲嵌在廟的西院墻門楣的上方。匾長135cm、寬43.5cm、厚6cm；四周的纏枝蓮紋和中間的字為青花，印為釉里紅字,字正楷，規整精工；右上角腰園形引首印“古柏堂”和下款兩枚篆書“唐英之印”、“俊公”印章。唐英以楷書所書“佑陶靈祠”四字，以柳體入筆，筆畫厚重、端莊雄偉、氣勢開張、剛勁有力，從其文字上可見他面對風火神像時的那種肅然起敬、仰慕之情盡在作品之上。從中可見唐英的書法功力非同一般，為研究唐英陶瓷書法藝術和“風火仙廟”等提供了可貴資料。

圖3 佑陶靈祠青花瓷匾

唐英行書“常蓄五車書詩文瓷掛屏”(見圖4)，以行書書寫“常蓄五車書”詩文，落款“唐英書”，后附礬紅色陰文“唐英之印”和礬紅色陽文“雋公”篆書印章，這是有別于唐英其他的書法瓷器作品。目前所見唐英的其他作品，無論釉下或釉上只是將詩句以青花料或艷黑料書寫而成，容易表現出字的神韻，而這件掛屏的詩文則需要“雕字”。作品筆法流暢自然，從中可見行書受米芾書法作品風格影響。

圖4 常蓄五車書詩文瓷掛屏

唐英自幼飽讀詩書，借督陶之機制作了一批瓷質文玩。由于他本人深厚的藝術造詣和高超的制瓷技藝，使其成為極具品味的藝術珍品。形美和意美，是組成唐英陶瓷書法高品位的兩大要素，看唐英寫的篆書“百壽字筆筒”(見圖5)，于秀麗的瓷胎上以艷黑書寫各式篆書的“壽”字共計一百零二個，每列六字，分為十七列，尾款題行書：“蝸寄居士摹古”，并有礬紅篆書印章“唐英之印”、“俊公氏”各一枚。此作品字的線條粗細有力，結構多變，富有節奏感，顯示出了唐英篆書的水平。

圖5 百壽字筆筒

縱觀唐英陶瓷書法作品，行書尤為突出，其書風上承魏晉、唐宋名家，行筆中自然巧妙地融入前人章法，并創造出了自己的風格，其字結構、用筆自然，起承轉合氣韻貫通，灑脫之情浸透在字里行間之中，作品也是非一般書家所能比的。例如：唐英“琵琶亭游春詩文筆筒”（見圖6），上書《琵琶亭游春》詩：“興致天然不減加，那關名勝與鶯花。香山偶爾逢商婦，博望何須定漢槎。事業昔賢難尚友，風騷老我自成家。會心得意謳吟外，且作癡人夢聽琶。”款為“蝸寄唐英制”。有“古柏堂”、“蝸寄”、“居士”三方印章。行筆流暢、氣韻生動，宗法二王與米芾風格，作品功力深厚、制作精美。

圖6 琵琶亭游春詩文筆筒

唐英本人所書陶瓷書法作品，多數為瓷板和文房類的筆筒。實際上，唐英也有題寫大件瓷器如花觚、燭臺一類的，但與筆筒題詩相比，書寫隨意得多。

唐英陶瓷書法中將大量的書法元素運用到陶瓷裝飾上，落款和閑章在作品上應用，首次將自己的名字、字號展現。通常詩句的迎首和末尾均配以內容文雅的閑章。以達點睛之妙，而且前后使用數量豐富，多達數十種，但沒有專門規律，似是信手拈來，其中“片月”與“翰墨”使用次數較多，“片月”往往作為引首章，與“翰墨”印前后呼應。

以陶人自稱的唐英，為宮廷榷陶嘔心瀝血，每一件作品都閃現他對瓷器的無限摯愛，承載了一代陶藝大師豐富的內心情感，折射出唐公過人的藝術造詣和清逸脫俗的審美品位，令文人之雅臻于無窮之佳境。

6 唐英陶瓷書法面貌的成因及對后世陶瓷書法作品的影響

唐英把陶瓷書法作為自己獨特的藝術語言，在心乎相應的自由感中，表現他的審美情趣和審美理想，使陶瓷書法藝術具有了獨立的審美品格。所寫陶瓷書法作品，著意表現和發揮陶瓷材質和色彩本身的審美功能，使民族藝術精粹之一的書法藝術和民族文化瑰寶之一的陶瓷裝飾藝術，合璧而成一種具有獨立審美品格的陶瓷書法藝術。他完善了陶瓷書法的形式，給后來的“珠山八友”等近現代陶瓷藝術家從事陶瓷創作提供了參考，開啟了文人畫的先河。由于雍正、乾隆皇帝對館閣體的喜愛和身先士卒的書寫，在唐英給皇室燒造的御瓷上書寫也頗受此影響，很多的作品題款都有館閣體風格，這也使得后世之人在陶瓷題款的時候借鑒這種模式。

總之，唐英作為雍、乾時期的著名督陶官，不僅在制瓷方面取得了卓越成就，而且在陶瓷書法方面也做出了重要貢獻，給后世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1]張發穎主編.唐英全集[M].學苑出版社.2008年.

[2]孔六慶著.中國陶瓷繪畫藝術史[M].東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

[3]張德山著.督陶官唐英[M].中國社會出版社.2007年.

[4]耿寶昌著.明清瓷器鑒定[M].紫禁城出版社.1993年.

[5]葉喆民著.中國陶瓷史[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