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關”前的一員敗將

阿成+李榮海

近些年，風流貪官落馬后為求自保，與情婦互掐互咬、反目成仇的案例比比皆是。而安徽省阜陽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劉家坤卻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在法庭上，他聲淚俱下地懇請司法機關對其“二奶”從輕發(fā)落，以致同庭受審的情婦趙曉莉被感動得雙眼潮濕。

有人對劉家坤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一個做事很有底線的廳級干部，是怎樣喝下這碗“迷魂湯”的呢？

婚外情牽美麗富姐，廉潔局長劃定底線

2003年秋，時任安徽省阜陽市國土局局長的劉家坤自邂逅一個叫趙曉莉的女商人后，人生軌跡悄然發(fā)生了改變。

趙曉莉，1970年3月出生在黑龍江省的一座煤城，1983年隨父母回到原籍阜陽。大學畢業(yè)后，趙曉莉選擇了經(jīng)商，先后做過鞋子和手機批發(fā)生意。1999年，她注資800萬元成立阜陽億達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并承建了億達小區(qū)等工程。緊接著，她又成立了阜陽市雪龍物業(yè)管理公司。年輕漂亮的趙曉莉作為兩家企業(yè)的法人代表，在當?shù)乇蛔u為“商界美女富姐”。

2003年，趙曉莉有意承攬阜陽市建設大廈工程，便通過各種關系接近市國土局局長劉家坤。她幾次想宴請劉家坤，但都被對方婉拒了。一天，趙曉莉干脆提著一袋子現(xiàn)金闖進劉家坤的辦公室，結(jié)果挨了一頓訓：“經(jīng)商要走正道，你用的這套‘潛規(guī)則，在我這兒行不通！”

趙曉莉被訓得面紅耳赤，尷尬離去。

劉家坤的態(tài)度讓趙曉莉既感到失望，又暗生敬佩。她覺得，這個人雖然缺少人情味，但是個正派官員。就在她為可能錯失工程機遇而焦慮時，意外地接到劉家坤打來的電話：“那天我的態(tài)度有些生硬，請見諒。”令趙曉莉驚喜不已的是，劉家坤通知她參與公開競標。

不知是她幸運還是劉家坤暗中幫忙，趙曉莉如愿以償?shù)啬孟铝诉@個工程。事后，她多次帶著禮品和現(xiàn)金前去感謝，卻屢屢被劉家坤拒收。雖然她的報答之意未能如愿，但能明顯感到劉家坤很樂意跟她交往，不但經(jīng)常關心她的生意，還通過電話和短信噓寒問暖。

隨著交往的加深，年過30仍獨身的趙曉莉暗暗喜歡上了這個大她十幾歲的已婚男人。為了試探劉家坤，有一次生病，趙曉莉住院后不讓家人陪護，而是發(fā)短信向劉家坤尋求慰藉。劉家坤深夜趕到醫(yī)院，溝通協(xié)調(diào)，精心照料……沒多久，趙曉莉半推半就地倒在了劉家坤的懷里。

激情過后，劉家坤向趙曉莉說起了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18歲參軍，在部隊拼搏了大半輩子。1999年8月，他作為副師職干部轉(zhuǎn)業(yè)回到地方，擔任阜陽市環(huán)保局局長。在新的工作崗位上，他勤奮工作、潔身自好，被評為安徽省“勤廉兼優(yōu)干部”。2002年，阜陽市委原書記、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案牽出了阜陽市國土局腐敗案，他臨危受命，調(diào)任國土局局長。為了遏制土地腐敗，他主持制定了土地管理“四項陽光制度”，受到上級的好評，曾榮獲“全國土地衛(wèi)士”稱號。

“你身邊美女如云，為何偏偏看上我？”一次幽會后，趙曉莉問劉家坤。劉家坤的回答讓她很意外：“如果我包養(yǎng)其他美女，肯定會伸手索賄，毀掉我的原則和信仰。而你本身就是一個老板，不差錢，至少不會在經(jīng)濟上出問題。”接著，劉家坤神情嚴肅地說道，“咱倆好歸好，但無論誰送錢你都不能收，一次也不行。”

“放心吧，我要的是真心相愛，不會給你添亂的。”趙曉莉明確表態(tài)。

兩人對堅守這條“紅線”達成了默契。

隔空經(jīng)營婚外愛巢，親情紐帶擊中軟肋

2006年7月，劉家坤轉(zhuǎn)任太和縣委書記。因為劉家坤在地方的特殊地位及影響力，自然就成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眼中的“財神爺”，也成了他們展開攻勢的對象。

安徽商貿(mào)公司董事長韓洪便是諸多“進攻者”中的一個。為了拿下太和縣蓮蒲路和復興北路舊城改造項目，韓洪打算用自己在河南省鄭州市拍得的一幅價值156萬元的觀音畫像作為見面禮，可是，當他試圖以此敲開劉家坤的大門時，卻被劉家坤嚴詞拒絕了。

韓洪不死心。當他聽說劉家坤在阜陽市有個紅顏知己后，便另辟蹊徑，通過關系找到了趙曉莉。趙曉莉不知這幅畫出自名家之手，就自作主張收下了。劉家坤得知此事后，第一次對趙曉莉勃然大怒。

劉家坤的謹慎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有令他不敢不記取的前車之鑒。原來，劉家坤的大哥劉家義在阜陽曾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當過利辛縣委書記，原阜陽地委政法委書記，阜陽市中級法院院長、黨組書記，阜陽市政協(xié)副主席，因犯受賄罪，2007年1月剛剛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大哥被立案之后，劉家坤就與妻子、孩子約法三章：“不許以我的名義跟開發(fā)商接觸；不允許親戚介入與我職務相關的事……”

“觀音畫像”風波之后，趙曉莉遵照劉家坤的要求，回避那些無孔不入的送禮者。就在兩人情濃意蜜時，劉家坤被一個壞消息弄得左右為難：趙曉莉懷孕了，并堅持要生下來。

劉家坤深知，“包二奶”乃是官場大忌，婚外生子就更不用說了。然而，趙曉莉動情的一席話將劉家坤推入兩難境地。她說：“為了你，我一直沒結(jié)婚。我既不圖錢，也不求‘轉(zhuǎn)正，我死心塌地做你一輩子的情人，難道你忍心剝奪我做母親的權(quán)利嗎？”

看著癡心情婦梨花帶雨的哭訴，劉家坤一咬牙，同意了趙曉莉的請求。

2007年6月18日，趙曉莉生下一個男嬰，取名劉小寶。劉家坤對兒子愛不釋手。殊不知，這個私生子很快成了一根無形的繩索，勒得劉家坤喘不過氣來。

因擔心被妻子和政敵抓住把柄，劉家坤動員趙曉莉到外地避人耳目。于是，趙曉莉獨自帶著孩子到上海居住，從企業(yè)老板變成了全職媽媽。

在劉家坤看來，這樣的安排既可以避免后院起火，又可以阻斷開發(fā)商曲線行賄之路。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開發(fā)商的智商和能量。很快，各路開發(fā)商就發(fā)現(xiàn)了趙曉莉的蛛絲馬跡。其中，曾行賄名畫的韓洪捷足先登，前往上海送給趙曉莉700萬元現(xiàn)金和12根共價值176萬元的金條。這次，趙曉莉不但坦然地笑納了，還打電話讓劉家坤幫韓洪辦事。

“你怎么違背了咱倆的約定？”驚聞趙曉莉收受巨額賄賂，劉家坤嚇出一身冷汗，責令她立即退回去。豈料，趙曉莉的一席話擊中了劉家坤的軟肋：“孩子這么小，就憑你那點兒死工資，不弄點兒錢我怎么養(yǎng)活孩子？”

劉家坤頓時啞口無言。不久，韓洪順利拿到了工程，賺得盆滿缽滿。

嘗到甜頭的趙曉莉興奮不已，開始遙控劉家坤，成為受賄操盤手。

“寶貝計劃”流產(chǎn)，獨扛攬罪難補虧欠

起初，劉家坤還以為只有韓洪一人知道他有私生子之事。豈料，許多開發(fā)商很快就掌握了這個信息。

一次，趙曉莉帶著孩子從上海回阜陽“探親”。安徽某集團公司董事長高洪國聞訊后，在一家大酒店為趙曉莉接風洗塵。酒過三巡后，聽趙曉莉說目前在上海租房“很不方便”，高洪國當即表態(tài)：“你只管選房，選上海最好的房子，我負責全額支付購房款。”趙曉莉說：“我可不要你送錢，我只想和你合伙做生意。”高洪國知道趙曉莉是擔心赤裸裸地受賄會出問題，想以“合伙投資”的名義洗錢，便馬上同意了。

回上海后，趙曉莉借款1000萬元打入高洪國公司的賬戶“入股”。沒幾天，她就打電話給高洪國：“我已經(jīng)看中了一棟別墅，急需用錢。”高洪國立即讓財務部門將2000萬元轉(zhuǎn)入趙曉莉的賬戶。

“天哪，這么幾天就賺1000萬元！”劉家坤被驚得目瞪口呆，“你真會做生意。”而后，趙曉莉又向高洪國提出裝修費用需要300萬元，高洪國如數(shù)送到。劉家坤哪里知道，趙曉莉在獲得1300萬元“投資回報”后，并沒有在上海買房，而是借貸給一家公司吃利息。

當然，高洪國的巨款不是白送的，他要的是更高的回報。于是，劉家坤對高洪國開發(fā)的大潤發(fā)商城項目大開綠燈。在劉家坤的協(xié)調(diào)下，高洪國不僅未批先建，而且擅自改變商住比例。后來，高洪國拍得一塊價值7.6億元的土地，卻不想支付土地出讓金，經(jīng)劉家坤拍板，被準許分期緩交。

在劉家坤“上道”之后，趙曉莉又醞釀了一個“寶貝計劃”：先讓孩子移民香港，長大后再出國留學，讓孩子的成長和教育享受貴族待遇。

“寶貝計劃”不僅令劉家坤為之心動，也讓開發(fā)商們趨之若鶩：國建置地公司法人代表任格為趙曉莉母子墊付移民香港的16萬元手續(xù)費；建筑商孫平向趙曉莉行賄450萬元；開發(fā)商李志中送給趙曉莉一輛價值95萬元的寶馬轎車……

看著情婦為“寶貝計劃”日進斗金，早已不把防線再當回事兒的劉家坤態(tài)度大變，多次夸獎趙曉莉有“旺夫相”——2010年2月，劉家坤當選阜陽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仍兼任太和縣委書記。然而，就在劉家坤和情婦共同實施“寶貝計劃”時，噩夢也悄然而至。

原來，土地房產(chǎn)市場本應由政府部門管理，可劉家坤為插手方便，設立了由縣委書記主持的太和縣城建聯(lián)席會議制度，成為他控制全縣土地房產(chǎn)市場、進行權(quán)力尋租的平臺。他不許外地開發(fā)商進駐太和縣，幾乎所有工程項目都讓六個給他行賄的開發(fā)商承包，從而導致對他的舉報不斷。2013年2月22日，安徽省紀委對劉家坤立案調(diào)查。6月7日，安徽省檢察院逮捕了劉家坤、趙曉莉。

看守所里，劉家坤連寫三份求情書為情婦開脫：“所有受賄都是我干的，與趙曉莉無關……她是我貪念的受害者。”趙曉莉每次見到檢察官，也都哭著詢問劉家坤的身體狀況，并往自己身上攬罪：“是我的貪心害了他。”

2013年10月10日，劉家坤和趙曉莉同時出庭受審。檢察機關指控，劉家坤伙同情婦收受六名行賄人財物共計2929萬元。法庭上，劉家坤幾度含淚為趙曉莉求情：“現(xiàn)在我倆的孩子是托人照顧，請求司法機關對趙曉莉從輕處罰，讓她早日出獄照顧兒子。”

庭審結(jié)束，參加旁聽的人群開始離場。一個熟悉劉家坤的機關干部感嘆：“到底還是跟他哥一樣，沒管住自己啊！”

（文中除劉家坤、趙曉莉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