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悖論下的智慧之作

宋朋超

摘要：

行為藝術在中國一直游走在社會及藝術的邊緣，艱難地前行。“八九現代藝術大展”是中國現代藝術的謝幕禮，而行為藝術是此次展覽最大的亮點。吳山專在這里做了一樁“大生意”，既延續其一貫的創作風格，亦旨在反抗美術館體制、美術理論家的“霸權”、商業化對藝術領域的滲透。作品意義在生效之時，產生了雙重悖論，值得深入探討。

關鍵詞：吳山專；《大生意》；雙重悖論

一、前言

行為藝術，“Performance Art”，是觀念藝術的一種方式，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在中國出現。1989年的“中國現代藝術大展”是中國行為藝術一次大演練，而吳山專的《大生意》亦是這場集會上的主角之一。《大生意》在當時中國商業化的現實語境下，其意義不言而喻且值得深入研究。

二、

吳山專，稱得上先鋒藝術的老將，在“八九現代藝術大展”憑其《大生意》而成名。在此之前，在他的作品中可見《大生意》的端倪。

在新潮美術風生水起之時，他于1986年與浙江美術學院的同學舉辦了一次名為“紅色75℅黑色20℅白色5℅ 展”的藝術活動，先人一步地挪用了“文革”符號。其后，他創作了名為《紅色幽默》系列的大型裝置作品，鋪天蓋地的紅色和亂糟糟的文字組合，讓人聯想到“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紅海洋和大字報。但當觀者仔細閱讀紙上的文字時，卻發現被吳山專好好地戲謔了一把。因為沒有一句話與“文革”相聯系，它們都是諸如“預購從速”、“彩電12寸”等1986年流行的街頭廣告語。1986年的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中心已由農村轉向城市，經濟發展的步伐進一步加快，中國人對商品經濟、對金錢都表現出不可抑制的狂熱。吳山專意識到這種趨向，將荒唐的過去記憶與當今的現實糾合在一起，不僅流露出吳山專對那段歷史的特殊記憶，更體現出他對現實變化之敏感。在《紅色幽默》中他關注的是商品經濟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到了《大生意》進一步深化，表現商業化對藝術領域的侵蝕。

三、

政治性意味在《大生意》之前的作品中不言而喻，盡管他習慣于對之給予回避。當對歷史和過去有象征意義的《紅色幽默》的表演達到極致之時，他發現時刻關注的商業社會也許可以成為躲避政治工具主義思維習慣的領域1。在“八九現代藝術大展”上，他把自己獲得的一席之地用來賣蝦，托朋友批發了200公斤凍對蝦坐火車運到北京，并在中國美術館打出這樣的廣告：“親愛的顧客們：在全國上下慶迎蛇年的時候，我為了豐富首都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從我的家鄉舟山帶來了特級出口對蝦（轉內銷）。展銷地點：中國美術館；價格：每斤9.5元，欲購從速。吳山專穿著一件毛線坎肩像個二道販子在美術館吆喝著賣蝦，因為價格比較公道，很快引起參觀群眾的搶購，甚至連美術館館長劉開渠也買了三十塊錢的對蝦。賣蝦行為引起場面有些混亂，經濟警察很快趕來驅逐，他趁機在打廣告的黑板上寫下“今日盤貨，暫停營業”，為這次銷售行為畫上耐人尋味的句點。

回顧整個賣蝦過程，不免讓人發笑。此時的吳山專已無意將作品停留于政治主題上，開始對日益繁榮的商品經濟充滿興趣，將“幽默”附著于商品的意識形態。他在美術館這一神圣的藝術殿堂中打著廣告賣蝦，旨在反抗審判美術品的法院美術館，流露出一絲“褻瀆”情緒。行為藝術這一后現代的藝術形式，它反商業化、反收藏，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而吳山專賣對蝦的行為，作為行為藝術之所以成立、其意義之所以生效，恰恰在于他所實施的場所——美術館。《大生意》因美術館這一“藝術界”（阿瑟·丹托）而成立，它又將自己的矛頭指向美術館體制，前后矛盾，產生第一個悖論，恰好消解了自身。

按吳山專自己的說法，《大生意》有兩點針對性：一是以美術館為象征的藝術評判，二是藝術理論。藝術家所說的第一個針對性產生第一個悖論，而第二個針對性，具有明確的文化針對性，同時產生第二個悖論。八五美術運動期間，批評家和理論家們掌握著評論美術品的權力，有藝術的“生殺大權”。此次大展上張念的《孵》打出“孵蛋期間，拒絕理論，以免打擾下一代”的標語，亦表達對過度闡釋、艱澀難懂的美術理論的抵觸。吳山專與張念同樣關注理論家對美術作品的闡釋問題，只不過吳山專注重了觀眾的參與，產生的效應更大。

吳山專對蝦的銷售，象征了評論家對藝術作品的推銷，藝術品成為蝦的對等物。吳山專意識到商業社會的觀念不僅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更對藝術文化領域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批評家們對藝術品的推介，正是商品化時代下藝術傳播的新型模式。他用賣對蝦的行為放大了他們的錯誤和乖謬，使這一潛在問題以公開、夸張、強調的方式呈現出來。他的《大生意》旨在反對此種現象，而結果是，他的這樁生意賠了錢，但賺了名聲，第二個悖論亦由此而生。吳山專曾說“誰都可以在一筆生意中成名，誰都可以在一筆生意中成為萬元戶”，而他也由于《大生意》成為藝術界的“萬元戶”。吳山專身為藝術的當局者，在批判他者的時候同樣包括自己，這也是《大生意》雙重悖論產生的根本原因。不過，他的《大生意》透露出對藝術商品化的擔憂，充分展現出他的藝術先見之明。因為90年代以后，市場問題成為中國當代藝術所急需面對與解決的問題。

四、

吳山專后來去了國外，仍繼續做他的行為藝術；現在，他回歸中國，依舊做著有些“奇奇怪怪”的作品。不過，在其作品中很少能再見1980年代時他的直率與強烈的批判意識，《大生意》在其藝術生涯中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

【參考文獻】

[1]趙健雄.《吳山專——中國當代藝術的一個引擎》[J].西湖，2011

[2]魯虹、孫振華.異化的中國行為藝術[M].武漢：湖北美術出版社，2006

[3]呂澎.20世紀中國藝術史（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作者單位：云南大學2012級油畫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