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晶
(撫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思政部,遼寧撫順 113000)
在中國封建專制社會的政治生活中,賢臣是國家的棟梁和支柱,而奸臣則危害嚴重。奸臣輕者導君為惡、揮霍浪費、貪污肥私、魚肉人民、自私自利;重者制造內訌、弒君篡位、通敵賣國、排斥忠良、濫殺無辜,所以忠奸之辨是耗費君主、臣子們精力最大的工作。君主和臣子們都牢記親君子,遠小人的古訓,汲汲于君子、小人之分,忠臣、奸臣之辨。賢臣與奸臣的出現原因復雜,既有個人主觀上的品德原因,也有各種各樣的環境因素,但在封建專制度下,君主意志凌駕于國家和人民意志之上,所以臣子賢否,主要取決于君,“君明臣良”,賢臣涌現,君主首當其功;“君昏臣佞”,奸臣形成,主要責任也應由君主來負。
在《資治通鑒·唐紀八》中,記載了這樣一件發人深省的事情:唐太宗貞觀元年,有一位大臣上書太宗,老調重彈,請去侫臣。上問曰:“侫臣為誰?”語氣中透著不快。對曰:“臣居山澤,不能的知其人。愿陛下與群臣言,或陽怒以試之,彼執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佞臣也。”太宗曰:“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誠治天下,見前世帝王好以權譎小數,接其臣下,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對于為何不能采用此大臣的建議,唐太宗說道:“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①唐太宗此言道出了這樣一個道理:“臣良”的前提是“君明”。盡管古人對此有過論述,但此言出自一位帝王之口,以前還從未有之,可見太宗皇帝的智慧和開闊胸襟。
唐太宗與隋煬帝本是同時代的君主,但為什么在唐太宗的周圍沒有一個奸臣?在隋煬帝的周圍沒有一個忠臣?而且,為什么隋煬帝的奸臣到了唐代卻都變成了忠臣?唯一的解釋就是“君明臣良,君昏臣佞”這一道理。隋末唐初,大臣中由“奸”轉“忠”的典型是裴矩。隋朝其做丞相時,人們皆視裴矩為奸臣。他非常會討隋煬帝的歡心,隋煬帝要“每日引矩至御坐”②。隋煬帝素喜追逐奇珍,漁獵女色,在東都洛陽時裴矩便“征四方奇技異藝,陳于端門街,衣錦綺、珥金翠者以十數萬。又勒百官及民士女列坐棚閣而縱觀焉。皆被服鮮麗,終月乃罷。”煬帝對此十分歡心,贊揚裴矩道:“裴矩大識朕意,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③為滿足隋煬帝好大喜功的虛榮心,其又進言遠征高麗,結果大敗而歸,隋國力遭到嚴重消耗。由上可知隋時裴矩是人們心中不折不扣的奸臣。唐太宗剛剛繼位之時,急謀改良吏治,他暗中遣人向一些官吏行賄,以查廉否。結果有的官吏接受了賄賂,太宗大怒,欲治其罪。當時已為民部尚書的裴矩慷慨陳詞,對太宗勸諫道:“為吏受賄,罪誠當死,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④唐太宗聽后省悟,放棄了原來的打算,并召文武五品以上者告曰:“裴矩能當官力爭,不為面從,倘每事皆然,何憂不治?”⑤司馬光對裴矩在隋唐兩朝的截然不同行為表現進行了分析,揭示了事情的本質。他言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直言,則佞化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表動則影隨矣。”⑥就是說臣子是忠是佞,主要取決于君主,君明則臣良,君昏則臣佞。臣子即是君主的影子,影隨身動。煬帝好大喜功,喜諛惡直,荒淫殘暴,追逐奇珍,漁獵女色。裴矩便諛奉其意,俯順其情,黷武拓邊、虛張聲勢,粉飾太平,裴矩的佞臣之名由是鑄之。而唐太宗則為一代開明賢君,他不僅時常自省其身,而且廣開言路,善于納諫。正是因為唐太宗能夠虛心納諫,且從善如流,所以才有了裴矩忠于職守,據理力爭,堅持直諫。可見,封建君主專制政治體制下,大臣賢否主要取決于君主,“君明臣良,君昏臣佞”。
賢臣涌現,君主首當其功;奸臣出現,主要責任也應由君主來負。但在專制社會里,君主的圣明是不可置疑的,賢臣涌現,君主首當其功自不必說,但對于奸臣的出現君主不僅不會承擔責任,相反,奸臣還要為昏君的罪惡負責。史學家們或者是出于不愿,或者是由于不敢,總之很少論及“君明臣良,君昏臣佞”的道理。而且,奸臣的作用還需加以夸大,以作為君主在給國家、社會造成災難時可以據此推卸歷史責任的一塊“遮羞布”。由此奸臣們的作用普遍被夸大了。其實,在中國歷史上,奸臣的能量再大,一般也多是在皇帝的控制之下,奸臣得濟其奸,在于得到了昏君的支持或放縱。明世宗年間,奸臣嚴嵩遭貶,御史林潤等人欲趁熱打鐵,置嚴嵩于死地,便以冤殺楊繼盛、沈煉一案攻嚴嵩,深知內情的徐階告誡林潤,“楊、沈之獄,嵩巧取上旨,今顯及之。是彰上過也。”⑦道出了楊、沈之獄的真正責任者。這類例子很多,如南宋岳飛冤獄的鑄成,如果沒有高宗趙構的支持,秦檜怎能撼動擁兵一方、名震天下的實力派人物岳飛?又怎能破壞宋太祖制定的“不殺大臣”的祖訓?在此,秦檜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固然可惡,但如果放過了“紂”和“虎”,也有違歷史的客觀。
形成“君明臣良,君昏臣佞”現象有著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賢臣與奸臣的形成,自然有其自身品德上的主觀因素在起作用。賢臣是品格高尚的人,而奸臣都是一些品格低下的人,必須承認這一點,否則就解釋不通“國難出忠臣”這句古語了,就難以理解屈原、海瑞他們人格的超凡。但是,圣賢畢竟是極少數,對于多數人來說,制度因素就顯得十分重要了。在“皇位世襲制”下,君主的賢明與否只能聽天由命,出現昏君也是十分正常。“君主專制”體制下,皇帝天下獨尊,皇權至高無上,臣子的賞罰升遷由皇帝決定,臣子只對皇帝負責,于是,能夠博得皇帝的好感就成了做官的關鍵。為臣子者逢迎皇帝,也是人之常情,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皇帝能勵精圖治、公正廉明,以國家為重,自會在群臣中產生巨大的導向作用,良臣循吏自會層出不窮;相反,如果皇帝玩物喪志、喜諛惡直、剛愎自用,自會有奸邪小人逢君之惡。每一個王朝的中晚期都是政治黑暗,奸臣當道。
其實,很多奸臣并非一開始就是奸臣,他們有的有利國利民的政績,從而獲得普遍的好感,才得以占據高位,禍國殃民。此外,君主一般都受過良好的教育,要想獲得其賞識,奸臣還需頗具才干,如隋朝巨奸楊素輔助文帝統一天下,軍功赫赫,而且下筆成章,文詞華麗,可謂是文武全才。又如北宋的蔡京不論政局如何變化,他都能穩居高位,就因為他能辦成別人辦不成的事。總之,奸臣辦事干練,能量過人,凡奸佞之徒,沒有一個是蠢材。此外,奸臣們還各有所長,如秦末的趙高精通律例、北宋的蔡京長于書畫、明朝的嚴嵩詩文書畫俱佳,而共同的特點是相貌出眾、儀表堂堂、談吐不凡,頗有表演才能。可以設想,假如他們遇到明主賢君,或受制于制度因素的限制而不敢為惡、無從為惡,其中一些人會建功立業,在歷史上留下功臣、名臣的形象。
“君明臣良,君昏臣佞”的封建社會已成為過去,但卻發人深思。在實行人治,隨意性很大的封建專制官場上,能夠自律、能夠不背棄良心者鳳毛麟角,君明臣良雖然令人向往,但圣明的君主畢竟是極少數,所以,不應把國家、人民的利益寄托于專制統治者們的人性優劣、憎惡喜好上,人的品格都是高尚與邪惡并存,如果能建立一種健全的監督制度和嚴密的法律體系,限制人性惡的方面發揮,使官僚們縱有為惡之欲,也無法為惡、不敢為惡,這樣對國家、社會、人民甚至對專制統治者們來說都是有利的,這也為今天制度和法治的建設提供了有力的歷史依據。
注 釋:
①、④~⑥《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二,唐紀八;
②③《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
⑦《明鑒綱目》嘉靖四十四年;
[1]喻大華.從忠奸之辨到君明臣良——中國古代官員選任中的認識誤區[J].東北之窗,2011,3,(15).
[2]南懷瑾.忠奸之辨[J].領導文萃,2004,5,(16).
[3]朱書民.裴矩的佞與諍[J].解放軍報 2012,7,(17).
[4]徐永林.中國古代誠信源流及啟示[J].常州工學院學報,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