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念
(湖北中醫藥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作者系湖北中醫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傳統隱喻研究只限于從語言內部結構層面進行研究,而如今的隱喻研究不再拘泥于語言本身,開始從認知的角度對其進行研究。Lakoff和Johnson(1980)在Metaphors We Live by一書中對隱喻概念理論進行了全新的解釋,即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和語言的修辭手段,而且是一種思維方式和隱喻概念體系,是人們用一種事物來認識、理解、思考和表達另一事物的認知思維方式之一。它植根于語言、思維、文化和概念體系中,是具有其普遍性和共性的人類基本的認知活動。人思維的基本特征就是隱喻,人們的概念系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以隱喻的方式構建的。所有的語言都有隱喻性,隱喻是無處不在的。隱喻概念在一定的文化中形成了一個系統的整體,對人們認識客觀世界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隱喻通常分為三大類:結構隱喻、方位隱喻和實體隱喻。結構隱喻是用一種概念的結構構建另一種概念,通常是用源域中具體的或比較熟悉的概念去類比目標域中抽象的或比較陌生的概念。方位隱喻是參照方位而形成的一系列隱喻概念,如人們常將上下、前后、深淺、里外、中心—邊緣等具體的空間概念投射到情緒、心理狀態、身體狀況、數量、社會地位等抽象的概念上,從而產生了用方位概念表達抽象概念的詞語。在實體隱喻概念中,人們將抽象的和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動、事件、狀態等無形概念作為具體的有形實體(特別是人體自身),以對其進行指稱、歸類、組合和識別等。
概念隱喻理論的革命性觀點促進了認知語義學的整體發展。
在中醫中,概念隱喻是普遍的,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它不是作為一種語言的修飾方式而存在,而是充分體現了中醫對于人體,病因,病癥和治療的認知。在解釋中醫基礎理論陰陽學說時,運用了人類社會結構和自然現象的概念,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日:“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水為陰,火為陽,天為陽,地為陰,日為陽,月為陰”;在解釋人的生理結構時,則通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現象來認知人體結構,如《靈樞·邪客》說:“天遠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而《素問·靈蘭秘典論篇》說:“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節出焉。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以官位職能來認知人體以及臟腑的生理功能和相互關系;在辨析病因變化時,運用自然界風、寒、暑、濕、燥、火的特征作來說明病因病理;在確定治則時,將生活中的具體物體運用其中。如《溫病條辨·治病法論》說“治上焦如羽,非輕不舉;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權,非重不沉”;而具體的疾病治法如:“增水行舟”法、“釜底抽薪”法、“提壺揭蓋”法、“導龍人海”法、“引火歸原”法等都是運用了隱喻的認知方法。
中醫學概念隱喻根據不同源域,也可以分為三種類型:方位隱喻、實體隱喻和結構隱喻。方位隱喻是人們認知世界最基本的概念,在中醫中存在著“上熱下寒”、“表寒里熱”等概念。實體隱喻是中醫概念隱喻中最常見的一種隱喻類型。《靈樞·五變》中提到:“黃帝日:一時遇風,同時得病,其病各異,愿聞其故。少俞日:善乎能問!請論以比匠人。匠人磨斧斤礪刀削,斫材木。木之陰陽,尚有堅脆,堅者不入,脆者皮弛,至其交節 ,而缺斤斧焉。夫一木之中,堅脆不同,堅者則剛,脆者易傷,況其材木之不同,皮之厚薄,汁之多少,而各異耶。……各有所傷,況于人乎。”此正是以樹木之差異的概念來說明人體體質之不同,并通過工人伐木者這一相對具體的、有形可睹的事件來隱喻闡述同一條件下不同的人可以罹患不同疾病的相對抽象現象。中醫學中的“五行學說”是最為典型的結構隱喻:將“金木水火土”等五種物質的認知,象征化或形象化,并其相生、相克、相乘和相悔的關系結構化,并將這一結構運用到人體五臟六腑的結構認知中,從而產生了肝木、心火、脾土、肺金和腎水等結構概念,并用五行之間的結構關系解釋五臟六腑間的傳導關系。
由此可見,概念隱喻在中醫中是普遍存在的,是構成中醫思維和認知的基本表述形式。
關聯理論是認知語用學的理論基礎,其目的是識別存在于人類心理的內在機制,從而解釋人類交際的方式。關聯理論提出了明示-推理交際模式(ostensive-inferential model),取代了傳統的代碼交際模式(code model)。明示-推理交際實際上指的是一個交際的兩個方面,明示是指說話人的交際行為,推理是指聽話人為了識別說話人信息意圖所發生的交際行為。正如Gutt所言,關聯理論能夠解釋一切翻譯現象。趙彥春也明確指出,關聯理論對翻譯現象具有強大的解釋力。
Sperber & Wilson多次提到,明示交際中成功的交際必須讓聽話人能識別說話人的信息意圖,說話人的意向交際效果就是聽話人在推理過程中識別其信息意圖。這表明,交際就是說話人讓聽話人識別、聽話人努力去識別說話人信息意圖的過程。Gutt認為:“譯者翻譯出的譯本,目的在于把原交際者想傳遞給原語受眾的設想傳遞給他的受眾。在關聯理論看來,信息意圖是第一性的。因此我們認為,如果譯者認識到了作者的信息意圖,作者就實現了其交際意圖;如果譯者把作者的信息意圖傳遞給了他的受眾,同樣也實現了作者的交際意圖。
Gutt在《翻譯與關聯:認知與語境》中首次提出了“直接翻譯”(direct translation)和“間接翻譯”(indirect translation)的概念。間接翻譯相當于間接引語,對原文的語言特征有較大的改動,意在保留原文的“認知效果的相似性”(resemblance in cognitive effects)。直接翻譯則與直接引語相像,它有賴于“語言特征的相似性”(resemblance in linguistic Properties)。但是,問題在于,表達話語的風格特征的語言特征并不具有普遍性,因為語言特征不但因語言而異,而且同樣的語言結構(如英漢兩種語言中的主動語態和被動語態)并不一定具有同樣的風格特征。所以Gutt認為,在直接翻譯中,我們與其說是在努力保留原文的全部語言特征,不如說是在保留這些語言特征為我們提供的“引導讀者獲得交際者的本意”的“交際線索”。所謂保留原文的風格就是保留這種交際線索。當譯文努力保留原文中所有的交際線索,以保留原文的風格時,就是直接翻譯;反之,當譯文只求保留原文的認知效果,保留原文的基本意義,對原文的表現形式作較大的改動時,這種翻譯就是間接翻譯。兩者之間的主要區別是,直接翻譯努力達到完全相似的闡釋,而間接翻譯則只求達到在相關的方面達到充分的相似性。兩者都是“語際闡釋用法”。
由于人類認知活動具有的相似性,隱喻的直接翻譯能夠最大程度的再現原文的交際線索,保留其“潛在的隱含意義”,在譯入語中達成原文的交際效果,為譯入語讀者提供更多的想象空間。
在世界衛生組織關于針灸國際標準命名法的建議(1991)中,十二經的英文名稱直譯為相應的英語,如正經main meridian,奇經extra meridian,血厥blood syncope,肺熱lung heat。這些譯法在意思上闡明了原術語的含義,在語法形式上采用了偏正結構,達到了形神兼顧的效果。
由于中醫語言大多是根據取象比類的原則來構建的,有比喻的含義,因此造就了一些能夠意義對等但是無法兼顧形式的術語。在此情況下,我們應根據中醫理論特定的概念與含義,由表及里,還原其深層次的含義。
如“木喜條達”是五行學說的一個內容,“木”是肝的代名詞,翻譯時應采用深化的譯法:Liver bearing no depression。
此外中醫的語言具有較強的文學性,講究結構繁簡、對仗和神韻的傳達。如“天地合氣,命之曰人”,意思是“人是自然的產物”,因此我們可將其譯為“Human beings have emerged from the nature”。
再如“海”在中醫上有“……聚會之處”的意思,如血海、氣海、水谷之海等。而事實上“海”往往有十分具體的內涵。如“血海”指沖脈,“氣海”指膻中,“水谷之海”指胃。因此“血海”、“氣海”、“水谷之海”分別譯為thoroughfare vessels,qi convergence,stomach。
例:太陰病欲解時,從亥至丑上。
譯文 The Taiyin disease is likely to heal between Hai and Chou.
“亥至丑上”為中國特有的農歷紀年法。考慮到譯文讀者缺乏此認知語境,可采用補譯法,既傳達原語內容又兼顧形式。譯為:The time that Taiyin disease is ready to resolve is from Hai to Chou(9 pm to 3 am).
綜上所述,關聯理論的意圖觀對于中醫概念隱喻的翻譯具有建設性的指導意義。譯者在對中醫概念隱喻進行翻譯時,不僅要考慮不同語言之間的文化背景、歷史因素的差異,還要清楚地認識到讀者的心理期盼與認知環境,根據關聯理論的意圖觀,譯者能把原交際者想傳遞給原語讀者的設想傳遞給他的讀者,達到最佳關聯。中醫概念隱喻內蘊涵的文化因素博大精深,這就要求譯者能根據其語言及修辭特色使用直譯、意譯、直譯意譯相結合的方法,將中醫更好地翻譯到世界。
[1]趙彥春. 關聯理論對翻譯的解釋力[J]. 現代外語,1999,(3).
[2]Gutt, Ernst-August. 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ve and Context (2nd edition) [M]. Manchester and Boston: St. Jerome Pulishing,2000.
[3]趙彥春. 翻譯學歸結論[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