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傷痕小說中的人性回歸

○譚力銘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430079）

作為新時期小說的開端，“傷痕文學”發出的第一響便是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傷痕小說也就成為“傷痕文學”的主流陣地。作為新時期的第一個小說潮流，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傷痕小說出現了在“四人幫”覆滅后的爆發，無數傷痕小說井噴式涌現，但是傷痕小說基本上是以打造了幾代人關于“文革”的集體記憶而被鐫刻在了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對“文化大革命”的徹底否定和批判，即是傷痕小說創作的主旋律。伴隨著傷痕小說的興起，中國文化界開始迎來“文革”之后的人性回歸。

一、久經壓抑后的宣泄

傷痕小說興起于“四人幫”的覆滅，如果要談論到“傷痕文學”興起后的人性回歸，就不得不先談論到“文化大革命”期間對人性的壓抑，而“傷痕文學”的創作就是以暴露“文革”黑暗和“四人幫”罪惡為主題，這一點在“傷痕文學”的主流陣地——傷痕小說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譬如劉心武發表于1977年第11期《人民文學》的短篇小說《班主任》，這篇小說是新時期小說創作第一株報春的新筍，是新文學潮流當之無愧的發軔點。小說通過班主任張俊石的眼睛牽引出流氓式的男孩宋寶琦和看上去是進步的好學生謝慧敏的生存狀態，在揭示“四人幫”對人性摧殘的罪惡同時，又喊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來表達重估既定價值觀的愿望。其中“好學生”謝慧敏形象的塑造，揭露出“文化大革命”期間，一切“階級化”的文學政治化浪潮給最本真人性帶去的摧殘和壓抑。而在《傷痕》中，王曉華這個形象，徹底顯示出在“文化大革命”中，在“四人幫”壓迫下，愚昧的群眾漠視人性、壓抑人性，甚至于人性被扭曲為了妖魔鬼怪。正是在這種壓抑下，人民群眾，尤其是知識分子的情感積壓愈深，當“四人幫”倒臺、“文革”結束之時，當看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后，這種積壓了近十年的情感如同火山噴發，被肆意宣泄出來。長期的思想禁錮被打破，壓抑日久的人性被釋放，所有人都迫切找到一個途徑來發泄自己，傷痕小說無異于一劑最好的“撫慰”良藥。它通過暴露“文革”期間人性的壓抑和罪惡，從而召喚回了失落已久的人性；它對人性壓抑和人性扭曲的批判，從而呼喚起了人道主義的回歸。

二、粗糙宣泄的缺陷

傷痕小說的興起，盡管的確起到了為久經人性壓抑的人民群眾提供一個宣泄內心壓抑情感的途徑，但是“傷痕文學”本身就有缺陷。傷痕小說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依舊服務于政治，弘揚革命理念，謳歌英雄式的共產黨人同“四人幫”的斗爭；另一類則是書寫平民百姓在“文革”期間的遭遇，或者描寫自己受的迫害，或者懺悔自己做下的罪惡。在這里，有的只是暴露、批判和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悲劇，也就是把自己的“傷痕”拿出來讓所有人參觀；在這里，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所有的罪責都被推向了“文化大革命”，推向了“四人幫”。例如從藝術內容來說，早期的傷痕小說大多把上山下鄉看作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作品中充溢的是往昔歲月中苦難、悲慘的人生轉折，丑惡、相互欺騙、傾軋、相互利用的對于人類美好情感的背叛和愚弄，其基調基本是一種憤懣不平心曲的宣泄，這一切都表現出對以往極左路線和政策強烈的否定和批判意識，在涉及個人經驗、情感時，則有著比較濃重的傷感情緒，對當下和未來的迷惘、失落、苦悶和彷徨充斥在作品中。早期的傷痕小說，由于作者剛剛掙脫思想的禁錮和文學政治化的束縛，情緒激動，感情過于濃烈，敘述過于急切，揭露曝光丑惡的功利性過強，說教味濃重，藝術上的幼稚、矯揉造作，斧鑿的痕跡較明顯。這時的傷痕小說是感性的、粗糙的、稚拙的，盡管被研究學界認為是大膽描寫人物的內心世界，尊重了個性的差異，維護了人的生命尊嚴和價值，重視起了失落已久的人性，但是，這些僅僅只是和“文革”期間的文學相比，和那些單純為政治服務、“階級”意識明顯、人性畸形扭曲的“文革文學”對比起來，“傷痕文學”的確重視起了人性和人道主義，重視起了人的需求。但是，傷痕小說中體現出的人性，僅僅只是反映了人的訴求和對人性的摧殘壓抑。這里的人性回歸只是初步的，也是缺乏思想深度的，從作家創作傷痕小說來看，只是停留在“暴露”和“批判”上，缺乏對人性和歷史深層次的反思，缺乏對人性的深刻認識，沒有認識到人性本身的丑陋和愚昧才是加劇作者個人悲劇的重要原因。這時的作家們，尤其是有過知青經歷的作家，將“上山下鄉”過于妖魔化，其創作也過于偏激，完全否定，看不見鄉村的美好，只顧夸大自己遭受的苦難，這是傷痕小說普遍存在的一些缺陷。

三、人性回歸的驚雷

縱觀整個傷痕小說的發展歷程，盡管其中的確有著或多或少的缺陷，但是作為新時期小說的第一個文學創作思潮，不同于“文革文學”對人性的剝奪和扭曲，“傷痕文學”的確是為中國文學迎來人性回歸響起了一聲“驚雷”。從過去只講“革命性”、“階級化”，到傷痕小說中，展現人性被壓抑摧殘的悲劇，再到旗幟鮮明的批判“文革”，維護人的生命尊嚴和價值。人民群眾的思想禁錮被解開，人的喜怒哀樂等情感不再受“革命階級性”的壓迫，文學也不再必須為政治服務，言路被放開，文學恢復了現代主義文學精神，也體現了人道主義價值訴求，人性已然真正開始回歸。尤其是到了八十年代初的“傷痕文學”后期，傷痕小說的作者們也開始了對人性的反思，開始了對政治和歷史的反思，由此，傷痕小說逐漸隱去，反思小說開始興起，這也是從暴露人性傷痕到反思人性、歷史和政治的一個過渡。

傷痕小說從誕生開始，就不斷引起文學上的文藝爭論，無論是暴露社會的陰暗面，還是人性自“文革”后的初步回歸，傷痕小說作為“傷痕文學”的主流陣地，在重視人性和人道主義的觀點上，歷年來的研究都是眾說紛紜。本文也只是對傷痕小說中的人性回歸進行簡要分析，作為新時期的第一個小說創作潮流，傷痕小說還有許多問題未被求證，值得研究者進行研究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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