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語氣副詞研究綜述

○馬玉鳳

（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730070）

張誼生（2000）在其著作《現代漢語副詞研究》中將漢語副詞的歷時演變和共時變異結合起來考察，通過縱向和橫向的比較分析，對漢語副詞一些紛繁復雜的共時現象做出歷時的解釋。他根據副詞虛化程度的差別，將副詞分成三個大類：描摹性副詞、限制性副詞、評注性副詞。語氣副詞屬于評注性副詞。

一、語氣副詞的個體研究

上世紀80年代開始，對語氣副詞的研究漸多。90年代以后，語氣副詞的研究成果最多，達到一個高峰。這段時間的語氣副詞研究范圍很廣，既有對個別語氣副詞作句法、語義上細致的描寫與解釋，也有從句法、語義、語用、語篇上對語氣副詞進行綜合研究。

馬真（1983）《現代漢語虛詞研究方法論》，較早對單個語氣副詞進行語義分析。她具體分析了“反而”一詞在句中出現的語義背景：（1）甲現象或情況出現或發生了。（2）按說甲的出現會引起乙的出現。（3）事實上乙沒有出現。（4）倒出現了與乙相背的丙現象。“反而”就用在說明（4）意的語句里。她列出“反而”在復句中出現的四種格式，認為“反而”有時表遞進，有時表轉折。最后討論了“反而”的詞性，并與“反、反倒”進行了對比。

王還（1994）《漢語內部規律的試金石——以“反而”為例》，對馬真關于“反而”表示的語法意義提出了質疑，認為應簡化為：當某一現象或情況沒有導致按理應導致的結果，就用“反而”引出這相反的結果。

史錫堯（1990）《副詞“都”語義語用綜合考察》，對語氣副詞“都”的語義、語用進行了綜合考察。他列出了“都”表強調式的五種語義，并對每種語義體現出的語用特點進行了分析。他從語義的角度對語氣副詞“才、都、就”進行了對比分析，指出，“才”常與時間或數量發生關系，含有說話人的主觀色彩。他對“才”與時間、數量、跟時間數量有關的活動結合時的語義情況作了分析，與“都”和“就”進行了對比。由于結合的情況不同，形成了對立的兩組語義。正是由于有這兩組語義對立的“才”，才分別產生了“才”、“都”與“就”的配合使用。

郭志良（1999）《現代漢語轉折詞語研究》在研究“可是”一詞的演變發展時，認為一個詞如果有幾個義項，義項與義項之間往往有某種聯系，而且呈現出一種梯度變化的狀況。“可是”就是其中的一例。他較詳細地闡述了“可是”一詞從語氣副詞向轉折連詞轉化的過程。

楊惠芬（1993）撰文《副詞“可”的語義及語用》，按照不同句式對語氣副詞“可”的語義和語用規律進行了探討。她認為，“可”的使用頻率相當高，特別是在口語中，但很多研究者對其語義的解釋比較空泛、概括。對于“可”的語用規律，更是很少有人詳細提及。作者通過考察，認為“可”的句式非常廣泛，既可以用于陳述句、感嘆句，也可以用于祈使句、疑問句，還可以用于復句。她對每一句式中的“可”反映的語義特征以及體現的語用功能和語用前提都作了詳細而深刻的分析。

周利芳（1993）《“都”表總括與表強調之間的內部聯系》一文，在論述表總括的“都”與表強調的“都”之間的內部聯系時指出，無論是對“都”的不同用法的語義分析，還是相關副詞的類比分析，都說明“都”的表總括、表強調這兩種用法之間確有引申關系，后者是從前者虛化而來的。應將同類副詞放在一起進行比較，觀察其異同，進而概括副詞的語義、用法、引申變化的規律，使副詞研究向深度和廣度發展。

張誼生（1996）《副詞的篇章連接功能》一文，分析了作為語氣副詞的“才”，認為其主要是用來強調申辯性的語氣和口氣的。它經常用于感嘆句式，一般情況下，后面多跟語氣詞“呢”搭配，并指出語氣副詞“才”四種既有區別又有聯系的語氣：（1）用于反駁對方。（2）用于強調程度。（3）用于加強否定。（4）用于推斷必然，通常與“怪”連用。

邵敬敏（1997）撰文《從“才”看語義與句法的相互制約關系》，從句法和語義的相互制約關系方面分析了“才”的用法，認為表“條件”是副詞“才”的基本語法意義。作為語氣副詞的“才”，一是表反駁，用于“是”字判斷句、否定句以及用“懶得”構成的句子、形容詞謂語句、動詞謂語句。二是表肯定，用于“是”字判斷句和形容詞謂語句等。他指出，表示否定意義，不論表反駁語氣還是表肯定語氣，都只是“才”在句子使用過程中增加的派生意義。表示某種語氣，也是“條件”派生的一種語法意義。他認為，在副詞研究中，應該從每個義項中歸納出它們的基本語法意義以及派生語法意義，并搞清楚兩者之間的聯系。這個觀點在陸儉明和馬真的《現代漢語虛詞散論》中也有提及。

祖人植、任雪梅（1997）《“畢竟”的語篇分析》，對單個語氣副詞“畢竟”進行了細致的語篇分析。他們以語篇分析的內聚性理論作為討論“畢竟”意義的理論指導。根據這一理論他們先對“畢竟”出現的語言片段的語義結構模式作深入的分析，列出了包含“畢竟”語段的兩種典型的語義結構模式，并對各自的信息表達進行了考察。他們分析了“畢竟”的語篇功能，認為和一般的內聚性功能只是潛在的性質不同，一旦脫離語境，“畢竟”就賦予一個一般陳述句以完全不同的內涵；一個陳述句一旦使用了“畢竟”，它就會自動強制性地要求按照它的典型語義模式復制出自己獨特的連貫性語篇。作者認為“畢竟”這種自動強制復制自己特有的句際語義模式的功能，是“畢竟”獨有的內在語篇功能。作者把“畢竟”的詞匯意義和語篇功能結合在了一起，認為兩者是相輔相成的：詞匯意義是語篇功能的基礎，而詞匯意義只有通過語篇功能才能在情景中得到體現，兩者共同構成了“畢竟”的意義。

盛麗春（2003）在碩士學位論文《或然類語氣副詞“大概”、“也許”和“恐怕”的功能分析》中把或然語氣副詞“也許”、“大概”、“恐怕”的功能加以比較分析，具體對三者的語法特征、語義特征和語用選擇進行了考察，分別從語法、語義、語用和認知的角度對三者的異同做出描寫與解釋。

盛繼艷（2004）在碩士學位論文《現代漢語語氣副詞“可”的三個平面分析》對語氣副詞“可”進行三個平面的分析。她從紛繁的語言現象入手，以“三個平面”為基礎理論，并引入“語境理論分析”和“焦點分析”等理論，運用變換分析和對比分析法，對現代漢語“可”的本質特征和功能作了進一步分析。她認為“可”的核心語義是強調義，其他一些語義是“可”在不同語境中的引申，并對“可”的分布、組合和語用功能進行研究。

還有眾多對單個語氣副詞進行論述的文章，在此不贅述。

二、語氣副詞的綜合、多維研究

隨著研究方法的改進，人們對副詞的研究不再采取孤立主義的立場，而是在高度概括副詞的基本語法意義的基礎上，把語法跟語義、語用的研究融為一體，多層次、多側面考察副詞的作用。語氣副詞的研究也是如此。

陸儉明（1982）在《現代漢語副詞獨用芻議》一文中談到副詞獨用的功能時指出，一些雙音節的副詞可以單獨成句，如“敢情、的確、難免”等。還有一些雙音節語氣副詞可以單獨作謂語，如“幸好、敢情”。當它們作謂語時，主語大多由代詞充任。他談到副詞獨用只出現在不同的對話形式中，這說明副詞獨用是口語句法里特有的一種現象。

黃國營、賴先剛、袁毓林都談到了副詞連用的問題。一般來說，語氣副詞在句子的最前面，因為它往往表示說話人對句子表達的基本命題的總體性態度或評價。

段業輝（1995）《語氣副詞的分布及語用功能》一文，從句類分布、句型分布、不同分布的語用功能等方面對語氣副詞做了全方位的討論。首先，從整體情況來看，語氣副詞可以分布在陳述、疑問、感嘆等類句子中，但從具體情況來看，并不是所有的語氣副詞都可以經常出現在同一類句子里，而是不同類型的句子對語氣副詞有著較強的選擇性。其次，作者認為，語氣副詞大多出現在主謂句的以下兩種格式中：其一，“語氣副詞+NP+VP”格式；其二，“NP+語氣副詞+VP”格式。最后，作者分析了語氣副詞的語用功能，指出除了表達語氣，語氣副詞還有以下三種語用功能：改變疑問句的性質、使語言具有較強烈的感情色彩、使語言更加口語化。

張誼生（2000）《現代漢語副詞研究》中，從分布與組合、傳信與情態、語用與篇章三個方面對傳統意義上的語氣副詞進行了討論。他認為，評注性副詞的基本功能是對命題進行主觀評注，它們都可以在句中充當高層謂語，在句法上具有動態性和前置性，在語義上可以兼表傳信和情態，在語用上具有指明預設、限定指稱、銜接句段的功能。他認為，表示語氣其實只是這些副詞的次要功能。

史金生（2002）在《現代漢語副詞的語義功能研究》中，運用了語義功能語法理論，并借鑒認知語法、語法化、系統功能語法等功能主義的研究方法，首先討論了語氣副詞的范圍、類別、功能和連用情況，分析了制約語氣副詞共現的各種因素，總結了各類語氣副詞連用的順序并作出合理的解釋；其次，還討論了語氣副詞的相互配合、語氣副詞與語氣詞的搭配情況；最后從個案的角度討論了語氣副詞的語篇功能，同時對語氣副詞的選擇性差異進行了歷時的解釋。

李琳（2006）博士學位論文《外國學生習得漢語語氣副詞調查研究》，對外國學生習得漢語語氣副詞進行調查研究。她首先對“語氣”和“口氣”加以區分，認為語氣副詞對外國學生來說是很難習得的項目之一，為此設計了很多考察項目，經過測試排列出語氣副詞的習得順序，并根據語氣副詞的句法特點總結了影響習得效果以及造成偏誤的四種因素，最后提出教學策略。

綜觀語氣副詞的研究，既有宏觀的探討，也有微觀的分析；既有共時的描寫，也有歷時的考察；既注重對語言事實的描寫，也有進一步的解釋；既有對傳統研究方法的繼承，也有對現代語言研究手段的運用。

總的說來，現階段對語氣副詞的研究雖然取得不少成果，但是仍然不夠深入。重視這一課題的人并不多，專題文章也很少，系統研究更不夠。有關研究的方法和理論都很有限。所以語氣副詞方面仍有很多問題有待探究。